(十三)毒蝎

村落背靠大山，山间小路因夜间细雨变得泥泞难行，加之清晨雾气还未完全散去，蒲扇般大小的叶丛里遮掩的男尸在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显得尤为诡异。

陆玄岚拨开人群，走近那尸身查探，那人吐出的血迹还未完全凝固，看来应是刚刚被人所杀。脖颈手腕并不见伤痕，周围也不见打斗痕迹，只在胸口肌肤处看到一片淤紫，想来对方身手不凡，一出手便是致命一击。

叶白衣凝眉

叶白衣没有打斗迹象，又是正前方震碎心脉而死，想来是被熟识所杀。

陆玄岚表示赞同，并补充道

陆玄岚看这人衣着夜行服，且衣服上有露水的痕迹，应当是夜间蹲点于此，很有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

叶白衣不语，半俯身将死者的侧身翻过来，那人一半身子沾着泥土，可锁骨处却隐约可见青黑色的纹身。叶白衣用死者的衣物将那粘在皮肤上的泥土擦净，那纹身赫然呈现，乃是一只狰狞的蝎。

陆玄岚心跳漏了一拍

陆玄岚怎么会是……毒蝎？

叶白衣许久不问世事，对于陆玄岚意外的神情有些不解

叶白衣何为毒蝎？

陆玄岚目不转睛地盯着尸体，疑窦丛生

陆玄岚北有天窗，南有毒蝎，闻名天下的两大杀手组织，今番倒是得见其一……可我们与毒蝎素无交识，他们怎么可能盯着我们呢？

叶白衣沉吟道

叶白衣如何不可能……若是毒蝎与上次在龙渊阁跟踪我们的那伙人有关，那么他们八成是与鬼谷做了交易。

本以为只是名门正派之间的利益争夺，不曾想居然牵扯了杀手组织，鬼谷确实来者不善，但凭温客行的能力和自信应当不会与他人合谋，毕竟他只为复仇不为琉璃甲。那么操纵毒蝎的，很有可能是温周曾经提过的五湖盟主赵敬。陆玄岚下意识想反驳叶白衣，但转念又想起他尚且不知温客行身份，加之他对于鬼谷的初始印象本就不好，只得含糊其辞

陆玄岚毒蝎若真的是参与进了琉璃甲一事，那么你只怕是任重而道远了

叶白衣对于横插一脚的毒蝎有些烦躁

叶白衣无论如何，先离开这里再说。若是毒蝎与鬼谷真有勾结，我不介意多此一举，但若是他们与赵敬有勾连，江湖那些正派自会出手

在人家村庄住了一宿，结果平白招了个死人，即便村民们嘴上不提，心里也定是觉得晦气，两人因有事在身，也不拖延，回到农舍，一通收拾便继续赶路。

昨日早晨是陆玄岚不高兴，今天早上是叶白衣不痛快。陆玄岚看着那男人一言不发的样子，心里偷偷换位思考一番，的确，这江湖的局势越来越乱了，他其实退隐已久，根本不用管这些事，但因为对一个人的念想，迫不得已出手相助，可是他从不在局中，如今又和温周二人暂断联系，万般思绪，实难理清。

毫无疑问，他是最想让这一切快点结束的人，可是理清这一切之后呢？他会去哪？他还会去寻死吗？陆玄岚十四五岁上见血，早已看惯生死别离，但想到如果叶老头就要死去，陆玄岚忽然有些不舍。但现在不是说这些沉重话题的时候，陆玄岚没话找话说，强作欢颜道

陆玄岚叶前辈，船到桥头自然直嘛，你现在在边境，距江湖破事甚远，咱们等回去了，再找他们算账就是。你应该想想，咱们出来一趟不亏呀，就当是旅行，放松放松。

叶白衣本来打算直接忽略她叽叽喳喳的开解，但听到她最后一句，还是忍不住回怼道

叶白衣你可闭嘴吧，真不愧是专门雇来的，连敷衍行程都如此漫不经心

鄞州靠近南疆，边贸生意繁荣，两国商客往来不绝，城中异域风情是中原无法得见的。尽管陆玄岚奔波一路，但一见到新奇事物，还是忍不住东看看西瞧瞧，南疆的银饰、像极了土堡的南疆房屋，本是叶白衣带着陆玄岚，但到了这里，叶白衣只有跟在她背后走街串巷的份

叶白衣丫头，你给我回来！

人群嘈杂，叶白衣与陆玄岚之间隔了不止一个人，他的喊声在其间微弱蚊声，陆玄岚假装听不见，只是朝身后兴奋地挥了挥手，便又继续兴致勃勃地向前走去。

如果此时有一面镜子摆在眼前，叶白衣想，他一定满脸黑线。城中采买街道的人这样多，他一人带着两匹马，既要留意那丫头的动向，又生怕马匹受惊冲撞路人，只得紧紧拴着缰绳，加之人多拥挤，他一身古朴白衣惹来不少人异样的眼光，炎炎夏日，他只觉得透不过气来。

叶白衣不由得想起从前容长青陪同他媳妇下山置办东西回来时那一副精疲力尽的表情，这就是和女人逛街的切实感受吗？不对，分明是这丫头颠倒了主次，明明应该是他带着她的，现在却成了他叶白衣跟在她屁股后面瞎转。

叶白衣抬头望苍天，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