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餐馆来了一桌庆功的客人，年轻人玩得有点没节制，过了下班时间还没闹完，待在店里不肯走。
又凑巧一起上晚班的一个事假一个病假，于是就剩庄漆乐独自收拾残局。
全部弄完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公交车不用说，路上连出租都很少，好不容易邀到一个，还是个不识路的。
对着导航七拐八拐，都快拐乡下去了还没拐进韶枫港，最后她只能在路口下车，自己徒步进去。
路边黑黝黝的，余下夏日蝉鸣，四周静谧一片。石子路晚上不好走，杂草疯长，这一堆那一堆，不慎就会摔个狗吃屎。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空巷，再来点背景音乐，活脱脱就是恐怖片现场。
庄漆乐倒是不怕，她一个鬼什么没经历过，也不至于被个夜路吓到。
但小麻烦还是有的，比如她有点路痴，再比如，身后那个偷偷摸摸跟着、欲行不轨之事的人。
其实一早就发现了，跟踪技术真的不怎么样，那人大概也是不在乎她察没察觉。
没去管主要是因为无所谓，一方面劫财她没钱，另一方面，劫色的话……呃，她更担心自己下手控制不住轻重。
若是一不小心把人打死了，那府君可能得找她麻烦。
又走了一段，这么晚了路边连鬼都没有，那人也慢慢胆大起来，在后边嚣张的吹了声口哨。
庄漆乐没回头，做了个弯腰的动作，迅速捡了块石头捏在手心。
以她的力道，打碎膝盖骨没问题。
第二声口哨响起时，庄漆乐正欲动手，谁知身后传来一声痛呼，紧接着是肉.体撞击和什么倒地的声音。
她扭头一看，不远处地上蜷着一个男人，痛呼就是他发出来的。然后下一瞬，一辆自行车毫不犹豫从他小腿上撵了过去。
男人抱着腿惨叫出声。
自行车踏板上是一双修长的腿，穿着宽松牛仔裤，黑暗中出现穆涂面无表情的脸。
庄漆乐丢了石头，喊道：“穆涂！”
穆涂没管她，车轮一刹，脚踩地后丢了自行车，径直往地上那人走去。
男人瞪大眼睛，惊恐喊叫：“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我喊人了啊，救命啊！打人了！杀人了啊——！”
穆涂抬腿一脚狠狠踹在他心口，然后猛地一蹬，踩在他肚子上。
男人霎时连喊都喊不出来，弯腰拽住他腿开始哭着求饶：“别踢了…别踢了，我错了我不敢了，你绕了我吧。”
穆涂似乎笑了笑，又是一脚踹过去，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机会，蹲下揪住他头发，从男人手里摸出一个银晃晃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扔去了旁边草丛，随后将他脑袋用力往地上掼。
毫不留情的打法，男人都怀疑他是不是要把自己打死。
庄漆乐感觉自己听见了脑骨砸裂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拦，“好了好了，穆涂我没事，冷静冷静，我真没事，他都没靠近。”
穆涂看了她一眼，庄漆乐心底咯噔一下，瞬间空了大截。
这个眼神，和上次在巷子见面那回一模一样，阴狠且充满戾气。
他转过去又要动手，男人满脸血，已经双眼上翻口吐白沫了。
她索性豁出去一把搂住他腰，使劲往后拉：“你别打你别打，我来！你冷静点穆涂，我来打他！”
庄漆乐力气大不是白说的，他硬是被抱着扯开了一段距离，随后立即松手，她跑过去一脚踩在男人被压过的那条小腿上，往死里碾。
男人还没彻底昏过去，绝望的哀嚎着想往后躲，却直接被庄漆乐踢晕。又蹬了几脚，感觉差不多从骨折踩成了粉碎性骨折，她才收手，接着将人推进了旁边草丛。
死倒不会死，残废是一定了。
一气呵成做完这些，穆涂已经扶着单车在旁边等她了。
庄漆乐拍了拍手，走过去，“咱们走吧。”
两人并肩走在小道上，她悄悄观察了一会儿，穆涂眼神倒是没那么可怕了，只是脸色有点臭。
庄漆乐不想让他把这事放在心上，转移话题：“穆涂，你饿了吗？我上午做了烤翅，还挺好吃的，我们回去吃吧。”
穆涂单手插着裤兜，语气硬邦邦的：“这会儿你躺太平间了，脑子里想的还是吃是吧？”
“……啊？”庄漆乐愣了愣，当即解释：“我刚才手里其实已经拿了石头，本来打算砸了他就跑的。”
扫量她一番，穆涂说：“他手上有刀，你以为他想干什么？”
庄漆乐：“呃……这个…”
其实她很想说，哪怕他手里有枪也没用，那人真不是自己对手。不过穆涂现在情绪不好，她还是很给面子的答道：“我以为他想劫财，至多劫个色，我其实也没什么好劫的。你别生气啦穆涂。”
“……”
听她这完全不在乎的语气，穆涂感觉自己就是吃饱了没事干多管闲事，脑子都气蒙了，口不择言冷声道：“先奸后杀也无所谓吗？”
“……”
情况不对劲，庄漆乐赶紧认错，态度特别诚恳：“我错了，我一点都不无所谓，要不我刚才也不会踩他。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那么生气，因为一个混混，这大半夜生场气多不值啊对吧。”
“而且，”她语气带着安抚：“我们刚才都把他打成那样了，小腿肯定废掉了，说不定这辈子都得拄拐。”
穆涂发火是很可怕的，杨静那次她就已经领会过了，真的很难哄。
现在也不能找个澡堂子带他去洗，还是赶紧认错的好。
穆涂闭了闭眼，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了，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很累。
缓了会儿，他低声道：“抱歉。”
“啊，没关系没关系，你不生气了就好。”庄漆乐双手飞快摆着。
安静片刻，穆涂唇角微微勾了下，“刚那几脚，踢得不错。”
庄漆乐不好意思的笑笑：“原本也想踢他来着。”
“你胆子挺大。”穆涂淡声说。
按正常人视角，庄漆乐这前脚刚遭遇被人尾随、甚至很可能遇害的事，后脚就能这么淡定的闲聊，还想着吃什么，完全没露出一丝害怕情绪，说个胆子大都算委婉了。
庄漆乐道：“一个人的时候，遇到过很多比这更危险的事情，慢慢就有经验了。”
这话说得密不透风，穆涂没应声。
她之前那踩人的样子和动作，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庄漆乐根本就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温柔无害。说不定，如果打起来，他都不一定打得过她。
只不过穆涂没兴趣去探究，连好奇都少得可怜。
四个字，关他屁事。
过了会儿，庄漆乐忽然灵机一动，低头拉开背着的斜挎包，从里面拽了样东西出来。
“今天你帮了我，前面你吃的那些就不用给钱了，就当是我交保护费。谢谢你啊穆涂。”
“……”
他一言难尽的看她拿着小本子一通划，“……这玩意儿你还随身携带？”
“嗯？啊，没有，我今天顺手放进了包里，刚刚才想起。”庄漆乐说。
穆涂问：“你划掉了哪些？”
庄漆乐理直气壮：“都划了，这是和我的人生安全有关，再多钱都值。”
他偏过头，懒懒哼了一声：“这个理由倒是找的好。”
庄漆乐见他心情稍微好了点儿，试探性问道：“穆涂，你晚上是在哪工作啊？”
穆涂瞥她：“怎么？”
“没什么，”庄漆乐抿嘴：“就问问。”
她还以为他不会回答了，谁知过了几秒，就听他说：“不远。”
“什么不远？”
“离你那不远。”穆涂说。
“哦…这样啊。”
这样是怎样？
庄漆乐没再说下去，穆涂也懒得问。
两人走到楼屋前，庄漆乐看着穆涂将钥匙插入锁孔，问道：“鸡翅不吃了吗？”
“嗯。”穆涂没回头，语气有些倦怠：“早点休息”
“那…晚安？”
“……晚安。”
—
去上班前，庄漆乐想了想，还是用保温盒装了一份饭菜带上。
醉烤鸭香泽诱人、芋泥排骨细腻软嫩，还有清新的油麦菜和焦糖云朵蛋挞。
荤素搭配，外加甜品，简直百分之两百加倍的合适。
经过前几天那次意外，两人关系似乎又近了一点。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庄漆乐能感觉到，穆涂对自己没那么抗拒了，至少横亘在中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了些。
他前面上夜班好几次都没吃晚饭，想必是时间太赶来不及。于是庄漆乐今天想乘热打铁再努力一把，就从给他带晚饭开始。
坐公交到商业街下车，庄漆乐用手挡住太阳，站外边瞄了几眼，咖啡厅这时候人还挺少，稀稀拉拉坐着，看不见几个。
走进去，依旧是柔和舒缓的轻音乐，沉静的连说话声都没有。凉爽的空调风喷洒，减去三分炎热，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穆涂站在吧台后方，看见她后，挑了下眉，神色倒是没多少意外。
庄漆乐朝他笑了笑，走过去。
穆涂嗓音淡淡：“要喝什么？”
“我不是来喝东西的，”庄漆乐身体斜过去一点，靠着吧台，压低声音道：“我今天做了一个云朵蛋挞，非常好吃。”
穆涂：“……嗯，恭喜你。”
庄漆乐把手中精致可爱的保温盒放在上面，推过去，继续悄声说：“你尝尝就知道了，不打扰你工作我先走啦，拜拜穆涂。”
说完就落荒似得逃了，仿佛生怕被他连人带饭盒一块丢出去。
“……”
穆涂表情微妙的看向那个……印着猫咪的浅粉色保温盒，对庄漆乐的审美感到一阵无言。
直到旁边的人没憋住笑了一声，他才移开目光，沉默着看了同事一眼。
同事是个高大威猛的汉子，硬是被他这一眼看得笑容都僵了，清了清嗓子道：“……挺可爱的，你姐还是你女朋友？”
穆涂把饭盒推过去，“可爱是吧？拿着。”
汉子哎一声，“我是说人可爱，这种饭盒不符合咱英俊勇猛的气质。”
穆涂又看他一眼，冷笑一声。
忍住去把庄漆乐揪来的冲动，将饭盒胡乱塞进柜子里，说：“不是。”
“哟，”汉子吹了吹口哨，口气调侃：“那就是追求者了？长这么漂亮还给你送饭，不拿下？”
穆涂皱眉，逐渐不耐烦：“拿你妈，滚远点，烦不烦？”
汉子啧了一声：“你看你，小小年纪脾气这么大，咱温和一点行不行。”
他靠近，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说真的，谁啊？你不说我都好奇死了，以前也没见过啊。”
穆涂抬腿就要踹。
“哎——！好好好，我不问了不问了。注意形象啊，这可是在店里，温和温和。”
穆涂收回腿，不想继续这种无聊的话题，表情冷漠的转过身。
点了点鼠标，正准备看一下今天营业额，外面进来了几个人。
他头都没抬，直接问：“您好，需要什么？”
没人回答，倒是有只壮硕的胳膊搭上了吧台，一股刺鼻酒气靠近。
穆涂眉头皱得更深了，抬眼一看，两个大男人，一胖一瘦。
若说旁边的汉子同事是威猛肌肉型，那么眼前这个散发着难闻气息的，就是满脸横肉.体重看上去能压死人型。
他脖子上挂了根大链子，金灿灿的，但由于主人气质原因，说是铁的刷成金的没准也有人信。眼睛被肥肉堆的十分小巧，里面亮着浑浊又贪婪的光。
一脸讨人厌的表情，再配上东拼西凑仿佛不是同一个妈生的五官，格外让人手痒想揍。
他呵呵笑了两声，眼睛更小了，“阿穆，我不想跟你玩捉迷藏了。”
话一出，穆涂胃内登时翻滚，险些被恶心的吐出来。
再联想到以前某些不好的记忆，当即更反胃了，差一点拳头就要砸上去。
穆涂脸色难看的吓人，神色阴戾，“滚。”
这一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相信再有一句，他就能当场揍人。
同事眼见状况不对劲，立即出来打圆场：“穆涂你愣着做什么，客人来了还不点单。您好二位，要喝点什么？”
他手在下面碰了碰，提醒他别冲动，“我看两位挺面善的，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这样，今天要喝什么我请客，您尽管点。”
金链子没说话，盯着穆涂一动不动。瘦的那个走上来，对同事抬了抬下巴，“一边去，和你没关系，别多管闲事。”
“不是，两位大哥——”
“闭嘴，”金链子打断他，扭头对穆涂撩起一边嘴角：“阿穆，一年半期限到了，考虑好了么？”
他斜靠过来，用着和之前庄漆乐一样的姿势，语气下流：“是去我那，还是去外边？”
穆涂也笑了笑，眼底一片猩红，埋着爆发前的狠劲，一字一句道：“脑残，你猜我敢不敢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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