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天家

夜风沉缓地吹拂，空气中绵密的花香软软地缠上身来，与酒意一撞，皇帝更觉得心中沉突，整个人醺醺欲睡去。

他想所有子女中最像他的居然是十四公主秦桑，或者说是最像年轻时的她。王淑妃连连认错，识趣得唤上一桌上等的酒菜，又要秦桑说几句认错的话。

那孩子像牛一样倔强的性子，根本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只是心疼她的母妃，才期期艾艾地跪下来，低着头颅不再说话。

内侍总管的步子迈得又快又 稳，一壁轻声督促着抬轿的小黄门们，“稳着点儿，别摔着了皇上。”

皇帝蒙胧中扶着头，含糊地问:“到哪儿了?”

内侍总管许茂诚含笑答道:“皇上，到长街上了。”

皇帝轻轻“哦”了一声，“朕仿佛有点儿醉了。”

许茂诚忙恭谨道:“皇上安心，奴才已经命底下人备了醒酒汤。

皇帝“唔”了一声，缓缓道:“停下!”

许茂诚满心托异，却不敢多言， 忙着甩手中拂尘，示意抬轿的小子们放落了桥辇。他凑上前，“皇上，这儿离寝殿还有一段路，还是让奴才们抬着您走吧。”

皇帝伸出手，许茂诚忙伸手扶住，皇帝道:“朕觉得酒劲儿上来 了。茂诚，你扶着朕走一会儿。”

许茂诚忙躬身道的声“是”，悄悄 儿朝后脸一扬。后头跟着的四个小内侍会意，变隔了十步之遥，轻悄跟在二人后头。他稳稳扶助皇帝 的手臂缓缓往前。

皇帝不说话，许茂诚更不敢说 话，也不知道皇帝想去哪里，只好默 然跟着。月色澄明如清波，温柔浮 溢四周，连长街两侧的朱红高墙， 也失了往日的沉严肃穆，显出几分 娇柔。

皇帝抬头望着月亮，似乎是自 言自语:“今天的月亮真亮啊！”皇帝的眼神略显浑浊，放佛想起了很久远的事。

许茂诚惶恐:“皇帝是天子，富有四方，威加海内，月亮自然也要来助兴，所以格外高亮些。”

皇帝微微一笑:“再过两天就是三月十五，月儿就更亮了。”

许茂诚见皇帝凝神望月，嘴角仍带着笑意，不知怎的，心里一突， 便有些不自在起来，于是赶紧劝 道:“皇上，时辰不早，您今儿高兴 多喝了点酒，仔细被风扑着，伤了龙体。”

皇帝轻哼一声，也不理会，径自向前去。许茂诚眼见皇帝越走越远，他咬了咬牙，奢着胆子小跑着跟了上去。

四下里的甬道太过熟悉，连每—块引他向儿时宫殿的青石板上的花纹，他都烂熟于心。皇帝怔忡地走着，越走越快。等到“重华宫”三个 金漆大字清晰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皇帝才猛然剎住了脚步。

酒意沉突涌上脑门，皇帝只觉得心口一 阵一阵激烈地跳着，脚步却凝在了那里，他戚戚然叫了一声，“妩琅姐姐！”

妩琅长公主是何轩启的生母，更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皇帝幼时就是和妩琅长公主一同在重华宫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