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怀正恶,更衰草寒烟淡薄。
似当时、将军部曲,迤逦度沙漠。
敦煌的夏天没有菡萏青莲,只有酷热和风沙。天上不会有云,就像地上也不会有水,只有炎炎烈日整日整日地悬在天边,摇摇欲坠,好像在等待一个砸向人群的契机。
街上的人少了,潘显荣的商队也歇下来了,连他们重骑营的训练都散漫了许多。瓦舍里却因此变得更加热闹,林见星来得勤,只差把家都搬了过来。
邹老娘“既是这么上心,娶了她得了!”邹老娘劝他。
林见星“她不愿,我也不好强求,就当这里是家吧,还请您给她辟一处清静些的地方。”
邹老娘“这话怎么说呢,自打您来,我这后院、连同江萍的屋子,不都是您说了算嘛!
邹老娘要是还不成,那就左右两边各自再辟一间出来,您做书房也好,住进来也好,如何?”
林见星“有劳。”
林见星往邹老娘手里放了一锭金子,喜得邹老娘亮眼放光。
江萍“你家财多得散不尽了是吗?那两间破屋子哪里值这么多钱!”
江萍江萍倚在门口大喊。
邹老娘“我的姑娘哎,这还没赎身呢就忘了妈妈了,你当年——”
江萍“得得得,他愿意给便给,您拿了金子就少说两句罢,提什么当年!”
说着一把将林见星扯进屋子。
江萍“要打仗了,你的钱财不该花在这儿。老将军一生刚正清廉,你已然不顾自己的名声,莫要再让你父亲担了是非。”
林见星“是我自己的体己,你放心,我从未动用过他一厘一毫。”
江萍替他把外袍上的褶皱抚平,
江萍“那也不必去填邹老娘的藏钱洞,她胃口可不小。”
林见星“我明白。你等我回来。”
他小心翼翼地盯着她的脸色,十三年前,他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对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江萍似无波动。
江萍“嗯,我相信你,一定会凯旋归来。”
林见星“同往常一样,半月之期而已。”
他想了想,还是将那句斟酌已久的话咽了回去。
再等等。来日方长。
林见星的话确实比昊辰可信多了,每一次,他说回来就一定会回来,说打胜仗就一定会打胜仗——半个月,他们就把边境拉到了西夏人的地盘上,打了个不小的胜仗。
林见星擢升中郎将,统领右厢重骑军。
宣和四年秋,官家派兵连却西夏数百里,疆域空前扩大,整个肃州都在国境掌控范围之内,敦煌和它里面的国宝更加安全。
所以敦煌,不再需要重骑军了。
这支原本应死守王城的铁血军队,因为外族连年入侵,从东京赶到西境,守护了敦煌十三年。
在这十三载岁月里,老去了赫赫威名的云麾将军,战死了一腔孤勇的怀化中郎将,埋葬了无数的英烈与豪情,也污浊了平静岁月里的石榴裙。
现在,它面目全非,它旧人散尽。危难时,它是敦煌的屏障,太平时,敦煌却不再需要它——它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
可是,家在哪呢?
如今回去的重骑军不是当年的重骑军,当年的他们全部化成了累累白骨,化成了敦煌的一部分,谁也带不走。
云麾将军老泪纵横,向官家递了折子。这是他第一次为私情有求于官家。
好在官家感念戍边将士亡魂,准死伤更多的右厢军留守敦煌,左厢军遣返东京。
与圣旨一同送到两军营中的,是主将告老请辞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