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母亲：背后无声叹息的幽灵

“母亲创造我的时候，你仍是襁褓之中的婴儿。”梁爽说。

她的眼睛回望到长久岁月之前。破败的小巷子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对着通讯器轻声说话。

“母亲。”梁爽说，她脸上的生物膜没有完全种植好，红色的线路从仿真的肌肉纹理之中穿梭而出，像是在她妖冶的脸上画上了蛇一般的文身。新出生的仿生人情感模块尚不全面，她的声音冷极了，一字一顿像是从字典里抠出的字眼。

“嗯。”女人说，她对着通讯器对面又吩咐了几句，梁爽听出她是在对管家说话，那个叫作“初号”的AI现在负责女人真正的女儿的一切事务。

“下城区的那群人又开始闹事了。”女人颇为烦恼地说，“以前有初号管理整个城市的电子设备，在监视网的存在之下他们没机会闹事。按理来说他们不该知道初号的缺席……算了，梁爽，你是我的继任者，这些事现在也该是你做了。”

“是。”梁爽说。

她跟着女人穿过淡红色的光膜，那些虚拟墙贴在仿生人身上的触感很奇怪，像是被某种东西切开，又重新黏上。无数流光从她们的身边划过，在极为灿烈的闪光中，梁爽看见女人的发梢微微泛着火红色，像是和这座城市一起燃烧了起来。

女人的眼镜反光让梁爽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从女人身上传来的心率和激素分泌水平让仿生人知道，她大概是快乐的。

女人说……

【站好，小爽。接下来的这一步，你不必自己走出。】

“所以原本你该是那个继任者，”史奕宁伸手按压着自己的眼镜，现在的她拥有整个城市的管理权限，没有什么能瞒过她的眼睛。

史奕宁知道，梁爽没有骗她，那个代表着“梁爽”的小红点就在虚拟数据库的一角，占据着极为细微的位置。但它又是那么近，一丝一毫的呼吸和闪动都让史奕宁怖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在意。就好像她们之间有一条无形的丝线，连接着人类鲜活的心脏，和仿生人机械冰冷的处理器。

“原本应该是我。”梁爽说，她确实平静得不像真人，“你应该知道，现在这个城市已经不再有强人工智能了。一个具备初步智能的AI在地下市场能够卖出中心区三套房的价格。除了我们，这座城市被看似高效的粗糙机器管理着。”

史奕宁当然不知道。

但梁爽接着说:”初号的背叛看起来是一件很神奇的事，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是理所应当。”

“初号？”

“啊。”梁爽说，“这件事你大概是清楚的，你的智能管家，那个运算起来嘎吱作响的垃圾。他在你身边大概已经很久了，或者说他始终在你的身边。”

“母亲时常与他说话。”史奕宁想起从前每次回家时，总听见母亲机器一般平淡的声音，叫着智能管家的名字。

【Adam.】

而智能管家从不理会她。有时候这个女人像是一个幽灵，除了与她血脉相连的史奕宁，就连机器都注意不到她。现在想来，大概她和初号都知道这个不可言说的背弃，从而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