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继任：就是说帮前辈带孩子

带着血腥味的风，合金上铁生锈的气味。

然后是由远及近的摇滚乐，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承重墙受到撞击发出的沉闷鼓声，以及金铁交加的撞击声。

人工智能发出神经质的警告声，并在史奕宁的命令下送来了“眼镜”。但当史奕宁终于戴上“眼镜”时，一切都已经重新安静了下来。

一个女孩站在她面前，正好奇地触碰着“眼镜”露在外的导线。

“你是谁？”

女孩眨了眨眼睛，她的睫毛很长，虹膜是罕见的棕绿色，也问道：“你是先天性失明？”

“你是谁？”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经外接设备？”女孩问。

“你是谁？”

“我不是机器人。”女孩无奈地说，“但我怀疑你是。”

史奕宁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坚持道：“你是谁？”

在捕捉到了房间内又一具人类躯体后，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情况的危急。悲伤、愤怒、恐惧和不知名的情绪在她的脑海里横冲直撞，最后让她几乎落下泪来。

嘴角抽搐不是为了掩饰笑意，而是为了掩饰悲痛。她失去了母亲，已经没有余地再容许她脆弱了。

女孩怀疑地盯着她的嘴角，然后笑道：“我是梁爽，你母亲的继任者。”

“可你比我还小。”史奕宁看着这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

“是的，没错。”梁爽又掏出一支棒棒糖，塞在她手里，歪了歪脑袋，“但我是肉食动物。”

“……”

“走吧我的羔羊，我带你去安全的牧场。”

“安全的牧场”就是个安全屋，入口藏在一个垃圾堆底下。她们顺着哐当作响的楼梯往地下走了将近十米，来到一个黑洞洞的房间。

梁爽嘴角挂着一贯的微笑，她拍了拍手。

人工智能播放出设定好的录音，背景里杂音很重，隐约听得出摇滚乐和玻璃杯碰撞的声音。

史奕宁都能够想象得出，那时梁爽一定是在这样黑暗又嘈杂的背景下，雀跃地欢呼：“欢迎来到革命者梁爽的地下基地！”

地下基地不大，只是个十几平米的小房间，角落上的通风系统占据了很大的面积。

灯一盏盏亮起，四壁的灯带照亮了靠墙摆放的玻璃器皿。房间里堆满了杂物，棒球棒、吃了一半的薯片、耳机线、样式老旧的收音机和磁带、激光切割机的几个零件、发霉的枕头以及织了一半的毛线围巾。房间中央有一个沙发，铺着毛茸茸的垫子。垫子上放着一个玻璃球，里面装了四分之三的水，水里全是绿油油的藻，裹着早就死去的、腐烂了一半的鱼尸。

史奕宁扭头去看梁爽。

这个安全屋显然被荒废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不认为来这里是梁爽无意识的举动。果不其然她看见梁爽抿起的嘴角、和足够冰冷灰暗的眼神。

但梁爽只是走过去收起了那个玻璃球，笑着说：“不要拘束，坐，想问什么就问吧。”

史奕宁学着她笑了一下，说：“你是谁？”

梁爽：“人类的本质是什么？”

史奕宁：“你知道我想问什么，你是谁？”

梁爽无奈地躺倒在毛茸茸上，拖长了声调：“你说的对——是复读机！”

“你的母亲曾经是革命者的一员。”

“革命者是什么？”

“……你让我说完。”梁爽无奈道，“你的母亲是我的老师，虽然她不承认。在很早之前我被她捡到，那个时候你才只有七岁。她大概不想让你参与进来，但她需要一个继任者，于是我的存在就有了意义。”

“为什么她必须要有继任者？”

“因为她是最强大的战士，是军队的核心。你在三岁之前就表现出了强大的战斗天赋，虽然老师从未引导过你。”梁爽揉着眉心，挡住自己显得冰冷的神色，“本来应当由你来接替她，但她始终没有训练你。革命者内部给了她很大的压力，然后她就捡回了我。本来一切都该这样下去，但……”

“但是你的说辞正如你颠三倒四的语序一样无法让我信服。”史奕宁指出。她的眼睛虽然在“眼镜”的作用下能够看见，却也平静如同死水。她似乎超脱于自己的情绪之外，用一种格外冷淡的语气说道：“我的母亲死得非常轻易，但听你的话来说，她应当是坚不可摧的领袖。”

“你们有军队，甚至有庞杂的组织结构，却只是由你这样的……孩子来统领。”

“更重要的是，你始终没有告诉我，你们是为什么而战斗。”

“为了自由。”梁爽把棒棒糖咬得咯吱作响。

“为了自由。”史奕宁点了点头，“什么自由？”

“是行走的自由、玩乐的自由或者是追逐梦想、控制自己人生的自由？”史奕宁的神色有些嘲讽，她紧盯着梁爽那双好看的眼睛，“让所有人纵容你们的懒惰、贪婪的私欲，不然，就让他们付出代价？”

没有回避，梁爽眯起眼笑起来：“不愧是老师的女儿，我很喜欢你。”

她笑起来很好看。

棕绿色的虹膜在略微暗淡的灯光下通透得像是东方某种罕见的宝石，当眯起眼睛时就闪烁着似真似假的亲近愉悦的光。

梁爽的面孔带着两河流域人种的异域风情，但眉宇间又显示出东方的神秘感，这种矛盾的特征让人很难在正视她面容时保持清醒的思考。

而她自己显然知道这一点，并运用得淋漓尽致。

史奕宁吞下了即将出口的质问，盯着她的脸，最后叹了口气。

梁爽不想这样结束对话，她还有不得不执行的安排。

“但不是这样，奕宁，不是这样。”梁爽将视线挪开，她显得有些委屈，眼角眉梢却带着凌厉的煞气，“我会带你去看。”

“我……”史奕宁想要拒绝。

“请不要拒绝我。”梁爽抓住她的手，露出漫不经心的微笑，但史奕宁知道她前所未有的认真，“就算要拒绝，也请等到看完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