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皇帝

钦安殿内，魏帝骆與徵端坐在龙椅上。

他今年四十六岁，屁股底下的龙椅却已经坐了三十一年。龙椅这玩意儿吧，能把人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磨成一个内敛深沉的中年。中间不是不流血牺牲的，什么爱情，亲情，情人，手足……有时候甚至是自己。

但倒底磨挫的还是一个帝王。

“回陛下，顾府三姑娘在殿外候旨听宣。”

“唔。”

只这么一声，便再无下文。魏帝依旧看着兵部上的奏折。近身伺候的内侍宫人们都是人精。知道这是魏帝有意要给顾三姑娘一个下马威。皆因为早些时候众皇子入宫请安时，三皇子骆睿华多嘴说了句：“还真是奇事——成国公府向兴宁姑姑求娶广安郡主。广安郡主却死活不肯答应。当面把叩门礼盒砸了。更奇的是，这上门提亲的乃是忠信伯夫人。广安却上前两个嘴巴子把人打了出来。兴宁姑姑连哼也不敢哼一声。”

“广安怎能如此没有规矩？”魏帝皱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说嫁进成国公府也不算辱没了她。她自幼没了父母，归兴宁教养。怎可如此宠溺？”

“父皇有所不知。”四皇子骆睿兴奏道：“这件事说起来倒是一段奇耻大辱。”当下便将事情经过大概都说了。末了，说道：“顾家教女不严，这顾三姑娘刁钻刻薄，致令广安郡主受辱。儿臣以为不可不严惩。”

魏帝面色沉郁，良久才点头说：“是很该有个交待。那就让她进宫来，让朕好好教训她一顿。”

阿玦站在钦安殿外，久久不见传召。思虑良久，忽然大声道：“臣女顾氏，有冤屈向陛下陈情。万望陛下赐见！”

“臣女顾氏，有冤屈向陛下陈情。万望陛下赐见！”

“臣女顾氏，有冤屈向陛下陈情，万望陛下赐见！”

这叫屈的声浪一声比一声高。像擂鼓一般打在一群内侍的心上，个个心惊胆战：这顾家姑娘怎么这么大胆？是嫌自己小命太长了么？

终于，魏帝把手中的奏折往案前一撂，厉声道：“叫她进来！朕倒要看看她有什么冤屈！”

阿玦昂首进入大殿。看在魏帝眼里，不过就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可是一看那桀骜不驯的眼神，魏帝就觉得此女并非一般闺阁女儿。因此板着脸说：“你就是那个顾太师认下的孙女？听说你刻薄刁钻，恣意妄为，见了朕竟然也不跪，真是好大的胆子！”

阿玦对他行了个礼，说：“臣女刚才在殿外等候多时，及至刚进入殿内，便被陛下一顿臭骂，因此没有时间跪见陛下。”

言下之意就是：我想跪来着，可是皇帝你没给我时间。

她不待魏帝说话，便双膝跪在地上，飞快地说：“臣女有冤，还求陛下为民做主。”

“你连朕的皇姐都欺住了，还有何冤？”魏帝冷笑一声。

阿玦听说，便知长公主府内之事他已尽知。睁大眼睛说：“我欺公主？难道陛下认为身为公主就可以肆意妄为，对朝廷忠臣的家眷下药陷害？还是说我大魏的王法对天潢贵胄法外开恩，只对普通臣民有效？兴宁长公主仗着是陛下的亲姊，对我五妹下了迷药，意图毁我五妹清白。请问陛下，这难道就是皇家教养？皇家典范？”

“可现在受害的是广安郡主！”魏帝咆哮道。“难道不是你从中设计？你还有何话说？”

“臣女当然有话说。”阿玦道，“兴宁长公主当日所用迷香乃是江湖宵小惯用的‘销魂散’，此物虽可迷情，但并不是什么让人制动的药物。且当日那香燃尽极快。广安郡主若是大声呼救，亦可免祸。可她偏偏就让成国公世子得了手。其中原由，还望陛下明断。”

“难道你的意思是广安郡主她竟是愿意的？……胡扯！你可知道成国公府向广安郡主提亲，却被打了出去。”

阿玦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说：“昨日之事，今天陛下就尽已知晓。成国公府世子闯下大祸，想藉着这门婚事借此免灾，陛下不觉得太过巧合？依臣女看，此局未完。”

她忽然认真地给魏帝磕了个头，说：“臣女恳请陛下彻查此事。宣兴宁长公主，广安郡主，成国公世子与臣女一起对质。是非对错，陛下赏罚严明。若臣女有罪，那长公主亦应有罪，成国公府世子更是有罪。”

魏帝看着阿玦，久久没有做声。

这个女子，根本就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儿！

她的眼里没有对皇权的怕。她说的很明白：若要罚她，那兴宁长公主，成国公府就一个也别想跑。而且，她还很期盼着与他们一起受罚。

可是他也听到了她话中另有一层含义：昨天才发生的事，你今天就听说了。难道不是有人故意让你知道？你皇帝老儿可别被人牵着鼻子跑了！

好久没有遇到这样有趣的人了！居然是个未将及笄的小姑娘！

正沉吟间，内侍又奏：“宁王殿下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