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时刻二

路上，枕尘问：“我那只兔子，还在吗？”

　　江澄道：“不在了，不过它给你带回来一窝的玩伴。”

　　枕尘诧异，道：“啊？”

　　江澄知他是想歪了，道：“是朋友，不是崽子，你想哪去了？”

　　枕尘这才放下心，道：“这才对嘛，生崽是不可能的，一辈子都不可能的。”

　　枕尘想过如果自己娶妻会是什么样，后来他觉得，娶妻是和生子配一对的，都说那是女人的生死关，肯定是很疼的，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天色已经很晚了，几人各自回屋，半途枕尘问他：“这几年，没什么事吧？”

　　江澄摇头，道：“除了最近风头正盛的几人，也没什么事了。”

　　枕尘道：“风头正盛？”

　　江澄道：“嗯。不过也没什么了。”

　　江澄刚刚想起那些事有些粗暴，不大好跟他讲，含糊的一笔带过。

　　枕尘听出他不想和自己多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一时间疑惑，心里也感到了点委屈，暗道：“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但他不可能把这种事情说给别人听，也就默不作声地回去睡了。

　　江澄觉察他心情不好，刚想说话，却见他背影走在前面，动了动唇，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是好，最后还是敛眉，踏上另一条路了。

　　第二天，江澄没见着他，问其他人，只有沈梦道：“许是去了莲塘瞧风景，你也知道他最喜欢去那闹腾了。”

　　听罢，江澄忙不迭来到码头，划船过去，喊道：“枕尘！”

　　这莲塘也大，嗓音回荡在天地之间，也无人应允。江澄再一次慌了，愣了好久，才鼓起一次勇气，又道：“枕风过！”

　　枕尘正在一处莲蓬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道：“谁！”

　　江澄本以为听不到声音了，正怔怔的坐在船上，早起的太阳光芒照在他身上，从远处看颇有些旧时模样。听到声音，愣了愣，几秒后才理解了他的话，大声道：“是我，江澄！”

　　于是莲塘里，各有心事的两个人都愣住了，不约而同想起了一件事。

　　好像是很小的时候，枕尘被落在后面，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树下，寒风凛冽，黑夜里什么都有可能。

　　等了好久，蓦然地他被人捂住眼睛，枕尘有些害怕，道：“谁啊？”

　　江澄松开手，声音从后面传来：“是我，江澄。”

　　枕尘愣愣的跟着他走，两只手紧握，前面，沈梦在喊道：“好了没有，要回家吃饭了。”

　　江澄道：“来了。”

　　那时候枕尘想，就这样也不错。

　　可惜，也只能想想。

　　江澄顺着声音，划船过去，见到枕尘在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一株莲花，道：“怎么了？”

　　枕尘抬头，笑了笑，道：“没什么。”

　　说着，他将莲花放入水中，任它顺流而下，对江澄道：“走吧。”

　　江澄道：“嗯。”

　　划出莲塘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明明没什么变化，可他总觉得，这一点都不像莲塘。不是他喜欢的那个莲塘。

　　他颇感失望，回过头离开了这里。

　　并再也没有回来过。

　　世家仙门出来夜猎，往往前呼后拥，排场甚足。但江澄平生独来独往，枕尘又喜静，他便没有带家族子弟与其他门生，只两人便足矣，但沈梦觉着自己无事，左思右想，跟着他们一同离去，金凌却不能，只得看着他们离开。

　　东走西顾了几天，枕尘想起聂怀桑那个同窗，问江澄，江澄道：“他很有名，你问旁人一问三不知是谁，第一个铁定是他无疑。”

　　枕尘觉得怪哉，大感忧虑，三人便变道而行，这日刚好到清河某一处。枕尘向来路痴，没去过的地方，你跟他说他也不认识，又喜欢走忐忑不安的山路，这一变道果真是钻进了一处山林。沈梦也没来过，她和枕尘一向不喜走动，到了一处就是一处，也不在意，江澄为他们解释：“这是行路岭。据说这林岭里，有一座‘吃人堡’，里面住着吃人的怪物。凡误闯者，都会被他们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找不到尸体，无一例外。”

　　枕尘道：“这么厉害？确定不是夸大？”

　　江澄道：“这就得问聂怀桑了。”

　　枕尘想了想，不解道：“这关怀桑何事？”

　　江澄道：“因为这是他管辖的地盘，自然也是他最清楚。”

　　枕尘愣了愣，喃喃道：“是这样吗？”他自言自语了一句，又说，“好像也对。”

　　说完，就不再纠结。

　　走了一会，对面摇摇晃晃走来七八个人影，翻着白眼，衣衫褴褛，似乎风吹就倒，奇慢无比，原来是一列低阶得不能再低阶的走尸。

　　枕尘看着他们翻白眼，盯了好一会，心里的嫌弃压都压不住了，很想也翻个白眼。再说这列走尸歪歪扭扭走到距离他们五六丈处，一瞧见枕尘，吓得立刻转身原路退走，腿脚比它们围过来时竟利索了两三倍不止。

　　沈梦瞧了他一下，笑道：“看来你不仅仅是在仙门百家威名远扬，连这些邪祟也闻风丧胆。好本事。”

　　说着，还像模像样的给他鼓掌。

　　枕尘：“……再吹就过了啊，有你这么损人的吗？”

　　沈梦却不管，转过身没忍住，突然哈哈笑了起来，枕尘道：“沈伊师！”

　　正闹着，杉树林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疯狂的犬吠之声。

　　枕尘脚步顿了顿，脸色颇为难看，皱眉了一会，才神色自若的跟上他们。

　　江澄却突然停下，道：“是金光瑶给金凌的那条灵犬。”

　　枕尘道：“什么？”

　　他突然脸色大变，沈梦道：“先别管其他的了，我可从未见它叫的这么狠过。”

　　“走！”

　　江澄带着枕尘御剑而行，沈梦一人轻巧，在最前头，不消片刻，便破阵而入。

　　金凌那只黑鬃灵犬便在这石堡群的外围，绕着它奔跑，时而低声呼噜，时而大声狂叫。江澄道：“仙子！”

　　仙子过来，枕尘推了他到沈梦旁边，道：“金凌呢？”

　　从听到犬吠声开始，到现在都没听见金凌的任何声音，连呼救声也没有。这条黑鬃灵犬一定是他带过来的，迷阵也一定是它破的，而一个活人不可能就这样消失了。

　　仙子要过来，枕尘忍无可忍，道：“你给我回去！”

　　仙子一下子瘪了，耷拉着耳朵委屈巴巴地退了回去。

　　枕尘看着这石堡，疑惑道：“哪里有路？”

　　真是没门。灰白色的石块密封得严严实实，未留门窗。那只黑鬃灵犬嗷呜嗷呜跳起来，似是有话要说，枕尘更加疑惑，却见它往石堡后方走去。他尤感奇怪，招呼江澄他们跟过去看看。

　　一条狗，三个人，全都绕到石堡之后。这里竟有一个近人高的洞口。形状不整，地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碎石，明显是刚刚被人以暴力法器炸开的。

　　枕尘道：“这么暴力？”

　　他又惊又叹，沈梦道：“跟了他父亲。”

　　枕尘即刻了然，道：“明白了。”

　　他打了个响指，周身立刻亮起一小簇幽火，晶蓝的火焰照亮了前方，江澄第一个入门，沈梦垫底。黑鬃灵犬那模样分明很想跟进来，可又不敢，只能在门口等待。

　　枕尘总算松了口气，道：“金光瑶送的灵犬，一点都没学到他的模样。”

　　沈梦笑了笑，不说话。江澄道：“废话。送出去了，也就不再是他的，像他才奇了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