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老祖七

一行人收拾完毕，聂怀桑一个人回去，枕尘他们则出了百凤山，回到观猎台，那里已经有很多人。枕尘不理会那些人，见到金光瑶，笑着打了个招呼，道：“好久不见，敛芳尊。”

　　在琅琊一战的时候，枕尘和金光瑶有过一面之缘，而在金麟台上和金子轩说话的时候，金光瑶就在那里，不过枕尘并未看见他，虽然他知道金光瑶一定在。

　　金光瑶怔了怔，也回了一个浅笑。

　　两人目光交错，之间的关系明明还是第二次见面，却如同多年不见的好友，又忽然间冷寂，搞的气氛忽冷忽热，看的一众人一头雾水，却收起了那份轻视的心。

　　这仙门百家之间，很少有不认识枕尘的，略微熟识的更是大有人在，玩得好的也比比皆是，其中无人没受过枕尘的好意。

　　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本就错综复杂，明褒暗贬，几乎都被人踩过一脚，但枕尘却是个例外，如果他真的和金光瑶熟识，见到金光瑶受难自然是不会不管。虽然他对谁都是如此，但如果是他要插手，后面牵连的会有很多家族。首先是云梦江氏，其次是姑苏蓝氏，也许清河聂氏也会横插一脚，毕竟那些门生不可能真的不管聂怀桑的死活，再是亭山何氏和乐陵秦氏，以及临安那些受他照顾的百姓，还有受金光瑶照拂的百姓。

　　众人几乎都不敢再想下去了，有人去探金光瑶的口风，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客气，而客气代表的是疏离和尊敬，以及隐藏在下面的慎重。却被金光瑶不动声色的打回去了。嘴角含笑，却并不透露分毫，只说的含糊，几乎是一直都在提枕尘来当挡箭牌，语气听起来几分熟捻，让人下意识觉得他们是半途分离的故友，然而话里话外却都没有说起他们的过往，谈起时也是“枕公子”这客气。就算以后有人揭露，那也不要紧，毕竟他从来都没有承认过他们是朋友。

　　等人走完，金光瑶叹道：“这枕公子，可真是个人物。”

　　明明都一样是长袖善舞，可偏偏他总能在里面玩转自如，甚至可以在几个人发生矛盾的情况下从善如流不得罪任何一个人化解这矛盾，并且还能让他们之后哈哈大笑，忘掉这件事情。他跟仙门百家所有人都扯上了关系，人人提起都赞之畏之，哪里像自己，这么卑微，还要讨好所有人，也得不到一个好脸色。果真是自愧不如。

　　他抚上自己带笑的面容，想起枕尘的笑脸，对此懵懵懂懂。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思虑许久，才放下手，摇头叹息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他们之间，不仅仅只差像云梦江氏的那些人，而且还差一个真诚。

　　枕尘是真心在笑，似乎每一天都很高兴，所以他身边的人受到感染，心情也会有几分愉快。而他不一样，他是假笑，虽然待人待物都是真心的，但太过卑微的去讨好别人，别人是不会记得你的好的，甚至是理所当然。

　　终于明白了啊，但早已经晚了。

　　如果他现在改变，等待他的不会是赞赏，而是辱骂。

　　假了这么多年，如果真了一次，估计所有人都会恍然大悟，对他的从前恶意揣测。

　　金光瑶赌不起，这么多年，就差那么一点，他怎么敢赌？

　　两个月后，云梦。

　　岐山温氏轰然倒塌之后，曾经最繁华的不夜仙都一朝烟消云散，沦为废都。数量庞大的修士们寻求新的活动地点，分流到各个新的城池，其中，涌向兰陵，云梦，姑苏，清河四地的最多。长街之上，人来人往，各家子弟门生佩剑而行，高谈阔论如今天下局势，端的是个个意气风发。

　　枕尘和江澄一起走着，看着这一幕，笑着感慨了句：“世态炎凉。”

　　江澄道：“谁说不是呢？”

　　两人并肩而行，枕尘穿着暗白色倚兰黑袍，单手拿着一串糖葫芦，江澄则拿着菱角剥着，手上还提着已经在篮子里放好了的枣泥桂花糕，正吃着，听见周围忽而无声，不约而同看了过去。

　　那边，正缓步行来一名白衣抹额，负琴佩剑的年轻男子。

　　这名男子面容极为俊雅，周身却似笼罩着霜雪之意。远远的还未走近，诸名修士便自觉噤声，对他行注目之礼。

　　枕尘见到了，挥手笑道：“蓝湛，看这里，看这里！”

　　一旁的江澄不忍直视，一阵无声扶额，趁机将手中的菱角吃完，让枕尘不由得侧目而视。江澄却不管他，拿帕子擦了擦嘴，看一旁的风景去了。

　　枕尘无言以对，哀怨的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见蓝湛真的过来了，不由得眉开眼笑，颇为高兴道：“蓝湛，好巧，你怎么也在这儿？有什么事吗？”

　　见了枕尘那张脸，原本在围观的世家子弟们都不再拘谨，有的还笑着和他挥手，枕尘也回一个笑容。

　　众人素来皆知，夷陵老祖和含光君关系很好，射日之征中几次并肩作战，同一战线枕尘都会忙里偷闲的去调笑他，不作战的时候也和含光君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那大概是他们见过的含光君最多话的时候了。不知这次又有何花样，当下连假装矜持也顾不得了，越发使劲儿地瞅这两人。

　　蓝忘机道：“没什么。”

　　枕尘奇道：“没什么你会一个人出来？”虽然是这么说着，但他看起来也不在乎这个答案，又笑道，“好嘛，一个人出来也没什么。对了，你吃桂花糕吗？我亲手做的。”

　　他说着，一边欢喜的拿过篮子，江澄也就随他，走过来靠近了点。三个人都站在一起，枕尘掀起白布，上面沾了些许灰尘。他又打开篮子，将里面的糕点端出来，江澄帮他把篮子盖回去，枕尘就顺势将碟子放在上面，提着篮子对蓝湛道：“尝尝？”

　　蓝湛垂眸，捻起一块，道：“为什么放桂花进去？”

　　枕尘就笑道：“就是我觉得枣泥糕放只红枣太单调了点儿，再放些桂花会好吃些。”他说着，又对江澄道，“你也尝尝。”

　　江澄便取了一块出来，看着枣泥上面的桂花，咬了一口，再看里面，里面也有桂花，也就是说他把桂花也吃进去了。

　　枕尘做的枣泥桂花糕味道确实不错，入口不仅会有桂花的那种神清气爽，还有红枣的软软糯糯，闻起来也带有一股子陈香味儿。

　　蓝忘机道：“很好。”

　　江澄道：“你没有偷工减料吧？”

　　枕尘笑意更深，闻言想了想，道：“也许？做枣泥糕需要放什么吗？”

　　江澄道：“你放了什么？”

　　枕尘道：“唔……水，红枣，桂花，面粉，鸡蛋……放糖了吗？”

　　枕尘这儿正兀自思考着，那边的江澄却感到了绝望，道：“你放了几个鸡蛋？”

　　枕尘思考道：“也就一个吧，放多了我怕油腻。”

　　江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