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听学五

一行人御剑迅速撤离碧灵湖，落到岸上。蓝忘机从从容容地转身，对蓝曦臣道：“是水行渊。”

　　蓝曦臣摇头：“这便棘手了。”

　　“水行渊”这个名字一出来，枕尘和江澄便知道了。碧灵湖和这条河道里最可怕的不是什么水鬼，而是在里面流动的水。

　　彩衣镇一带的人都熟谙水性，从来极少有沉船或落水惨事，这附近不可能养得出水行渊。既然水行渊在此出现了，只有一种可能：它是从别的地方被赶过来的。

　　水行渊一旦养成，那便是整片水域都变成了一个怪物，极难除去。除非把水抽干，打捞干净所有沉水的人和物，暴晒河床三年五载。而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不过，却有一个损人利己的法子可以解一时之忧、一方之患。那就是把它驱赶到别的河流和湖泊里，叫它去祸害别处。

　　蓝忘机问道：“近日有什么地方受过水行渊之扰？”

　　蓝曦臣指了指天。

　　他指的不是别的什么，正是太阳。枕尘与江澄对视一眼，心中明了：“岐山温氏。”

　　枕尘扶了扶额，一扬手，对江澄说道：“先别管这些了，走，买茶靡去！”

　　“好嘞！”

　　听着两人的言谈，蓝曦臣无奈看了一眼，也觉得没法，便在渡口上了新船，朝镇中人口密集处划去。

　　穿过拱桥，船只驶入河道，枕尘笑的温暖，端的是平易近人的那份不动声色，朝两岸温声道：“姐姐，枇杷多少钱一斤？”

　　他年纪极轻，相貌又俊美，眉目温朗，风雅如玉，这般温声，真真是恍若泠泠溪水，如沐春风。一女子拨了拨斗笠，扬首笑道：“小郎君，勿用钱白送一个你好伐？”

　　吴音软糯，清甜清甜的。说者唇齿缠绵，听者耳畔盈香。枕尘拱手笑道：“姐姐送的，自然是要的。只不过家姐喜吃枇杷，小弟想买一筐回去，讨个欢喜。”

　　谈论片刻，买完一筐枇杷，那女子又伸手入框一摸，扬手飞出一只圆溜溜的金枇杷：“勿要介客气，看你生得俊！”

　　船行极快，两船相迎立即擦舷而过，枕尘回身接个正着，笑道：“姐姐生得更是美！”

　　枕尘笑吟吟地将枇杷拿在手里，忽然指着江澄道：“姐姐，你们看他俊不俊？”

　　闻言，江澄愣了愣，正不知如何应对，河上女子们齐声道：“更俊！”这中间似乎还掺了几个汉子的嬉笑声。

　　枕尘也嬉笑道：“那谁送他一个？只送我不送他，怕他回去跟我呷醋！”

　　整条河中荡漾起一片莺莺呖呖的笑语。另一个女子迎面撑船而来，道：“好好好，送两个。吃我的，小郎君接！”

　　第二只也落入手中，枕尘笑个不停，指着江澄不说话，江澄只能无奈地喊道：“姐姐人美心肠好，我下次再来买。买两筐！”

　　那女子音色明亮，胆子也更大，指枕尘道：“叫他也来，你们一起来买！”

　　“好嘞！”

　　笑完，枕尘把那只枇杷送到江澄眼前。江澄便单手接了枇杷，见他一直笑着，忍不住纳闷，嘟囔道：“有那么好笑吗？”

　　枕尘摇头，然而笑的肚子疼，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人待角落里缓缓。

　　蓝忘机则和蓝曦臣并排而立，这次两人连神情都有些像了，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思索如何应对水行渊、如何向彩衣镇的镇长交待诸多后续事宜。

　　对面迎来一只吃水极重的货船，船上压满了一筐筐沉甸甸的金黄枇杷。蓝忘机看了一眼，继续平视前方。

　　蓝曦臣却道：“你想吃枇杷，要买一筐回去吗？”

　　“……”

　　蓝忘机拂袖而去：“不想！”

　　他又站到另一艘船上去了。

　　枕尘在彩衣镇上买了一些有趣的玩意儿带回云深不知处，给其他世家子弟瓜分得一干二净。聂怀桑接过游记，道：“枕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去玩呀？”

　　枕尘爽快道：“现在。”

　　因蓝启仁去了清河，这几日不用上课，众少年跟枕尘玩儿得昏天黑地，不亦乐乎，纷纷涌进枕尘和江澄的房里打地铺，通宵吃喝玩闹，到点儿才睡，也才起，将将而过，让蓝忘机找不着错处，只得罢休。

　　只是第二日，一众少年将衣服扯了个口子，枕尘不得已只得亲自上阵。结果有人打掉了灯，烫的另一块地方一身漆黑，枕尘的手也在黑灯瞎火里扎了好几次，那个衣服破口子的人也被扎了好几次。有一回连线都穿过了，可想而知有多疼。

　　枕尘手上缠着些许绷带，何岁胸口也缠着绷带，被人小心翼翼的背在身上，脸色都有些发白。

　　路上遇到蓝曦臣，一行人大喜过望，聂怀桑更是道：“曦臣哥哥！”

　　蓝曦臣见他们如此，问：“何公子这是怎么了？”

　　聂怀桑自然不好意思跟他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三言两语一笔带过，道：“曦臣哥哥，有没有伤药啊！”

　　蓝曦臣见何岁恹恹地趴在别人背上，脸色苍白，时不时皱眉叫唤一声，似乎伤情十分严重，立即迎了上来，道：“何公子这是不能走路了？究竟怎么回事？”

　　江澄说：“可以走，不过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毕竟让一个伤患走动，这可真不敢想象。

　　蓝曦臣听罢，也觉有理，又见枕尘手上也缠着绷带，问：“枕公子这是怎么了？”

　　枕尘道：“被针扎了。”

　　江澄说：“泽芜君有伤药吗？”

　　蓝曦臣道：“有。”

　　蓝启仁从清河返回姑苏时，枕尘与何岁的伤已经好了，只不过彩衣镇的水行渊给姑苏蓝氏带来了极大麻烦。这东西无法根除，蓝家又不能像温氏那样将它驱赶到别处。蓝家家主常年闭关，蓝启仁为此大耗心力，讲学的时辰越来越短，枕尘便带队做样，每天练剑挑水两个时辰，抄书背诵两时辰，剩下的时间便带人在出去溜达，好不自在悠闲。

　　这日，他又被七八个少年拥着要出门去，途径蓝家的藏书阁，从下往上看了一眼，穿过掩映的玉兰花枝，恰恰能看见蓝忘机一个人坐在窗边。

　　聂怀桑纳闷道：“他是不是在看我们这边？不对啊，我们刚才也没怎么喧哗。”

　　秦何道：“多半是在想怎么揪我们的错。”

　　江澄道：“错。不是‘我们’，是‘他’。我看他盯的就只有枕尘一个人。”

　　枕尘道：“是吗？他不会这么记仇吧。”

　　江澄道：“不好说。”

　　于是两两无言，相视一笑，也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