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圣

德淳郡主从司家搬来了一架破破烂烂的箜篌，她为了修复这把箜篌，在乐坊找了很多匠人，但是他们一听说这是昔日丁仲卿留下的琴，都只敢瞻仰，不敢修缮。

“这丁仲卿是何人物？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怕他？”司良慧问道。

当今的首席乐师忙摆摆手道：“不许怕他，是敬他重他。丁先生的技艺高超，吾辈是望尘莫及，他当年可是有‘乐仙’的雅号，连先帝爷听了他的曲子，竟也生了拜师之意。”

“这么厉害！”德淳郡主疑惑道，“那后来怎么就归隐山林了？”

“这样谪仙般的人物，自然不会在红尘中久留。丁先生只在宫中任职了四年，便觉得无趣，飘然归去了。”乐师叹道，“故而他老人家留下的东西，我们着实是……不敢动，不敢动啊。”

那完了，先前为了能回府一遭，诓骗皇后娘娘说自己是学了箜篌的，这如今琴也是破的，手也是生的，万一哪天皇后娘娘发现可怎么办。

德淳郡主的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

“郡主若是想修复这把琴，我们是无能为力。但是若是想学习弹奏箜篌，我们这边乐师多的是。”乐师说道。于是德淳郡主点了点头：“好，那我明日起便来乐坊学习弹奏箜篌。”

从乐坊回端云宫不久，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吴一用就过来了。他一见德淳郡主便对她行了一个端正的大礼：“郡主，陛下有旨，请您今日晚上到天清宫与陛下一同用晚膳。”

进宫一个多月了，司良慧原本还心里犯嘀咕，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见到过陛下。若是如大将军在信中留下的消息，陛下应当在初进宫的时候就要见她，可是一直迟迟未见。时间久了，司良慧就不再想这件事了。可是这下突然邀她一同用膳，着实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敢问公公，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她恭敬地问道。眼前的这位吴一用吴公公，从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开始贴身服侍，就是平常宫中妃子见了也要敬他三分，故而司良慧在他面前也是敬他的。

吴公公笑道：“郡主不用准备，只需带着一副好胃口便可以了。”

话虽这么说，但司良慧还是在晚上前将自己沐浴更衣了，她问一旁伺候的曼丽：“你说我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吧垫吧？万一在陛下那边因为太饿，一下子吃太多，感觉也不好。”

曼丽笑了：“郡主的胃口确实是太好了，平常人家的小姐只吃半碗饭，您吃了一碗还不够，可别吓着陛下。”

司良慧的脸红了，争辩道：“我这不是在长身体嘛，不是你说让我在这几年多吃些才能长高？”

曼丽笑着点点头：“是，是，是，多吃些才能长高。”然后她转头吩咐下去，给郡主做些小点心先垫下肚子。

司良慧忐忑不安地来到天清宫，守门的太监为她推开门，她垂着眉眼走进去，然后跪下：“臣女司良慧拜见皇上，愿吾皇万岁。”

“起来吧，过来。”一把子低沉的男声响起，然后司良慧如言起身，她看了看四周，见小殿中放着一只锦绣小桌，一位身穿墨绿色长袍的男子正坐在桌前。

这位便是当今圣上李鹜。与大将军的魁梧精壮不同，陛下是一位瘦高的儒雅男子，此刻他不穿龙袍，指着一件墨绿色长衫，看起来更像是一位温润儒雅的书生。

他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对德淳郡主说道：“坐下吧。”

“喏。”司良慧答道，然后坐在圣上的对面，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不同于宫中御厨所做的锦绣繁华的菜式，桌上都是一些寻常人家的家常小菜。有些还是将军府特有的菜式。司良慧看了心中一暖。

“德淳在宫外生活多年，醒来一下子难以习惯宫中的菜式。朕命人做了些家常小菜，不知可合你胃口？”皇帝问道。

“多谢陛下，臣女很是喜欢。”司良慧答道。

“喜欢便好。”李鹜说道，然后他看了看司良慧的脸，不由说道，“你刚进宫的时候，很多人都对我说，你长的很像你的母亲。”

闻言，司良慧也抬起头看向他。这位帝国最尊贵的天子，此时就坐在她的面前，和很多寻常人家的父亲一样，眼中有满满的慈爱。司良慧的嘴唇动了动，轻声说：“我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最恣意快活的人，是最随心所欲的人，是最至情至性的人。”李鹜的目光像是穿过层层的时光和迷雾，落在记忆深处的那道身影上，“当时的京中子弟，没有一个不倾慕昙华郡主，她就像是所有人的梦想。那么生动，却又那么遥不可及。”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德淳郡主，说道：“你长的很像你的母亲，但是，又不是那么像。”

司良慧静静地看着他，听他倾诉。

“你的眉毛比你母亲要浓一点，嘴巴也更薄一点。”皇帝轻笑道，“脾气也差一点。”

司良慧闻言，有些脸红尴尬：“臣女……是有些无礼。”

“不妨事，只要你愿意，你做什么都可以。”皇帝看向他，“那些人你不必放在心上，他们说的那些话，你也当做没听到，只愿你一世开心，一世安好。其他人都不重要。”李鹜的嘴角含笑，说的话隐隐含着一丝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