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销

这场除夕佳宴，皇帝只在赐菜的时候出现了一会，各妃按品级得到菜品，然后跪谢皇恩。

“司妃看着清减了不少，再赐她一道人参鸡。”皇帝轻声道。于是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司妃起身又缓缓跪下：“谢主隆恩。”

然后等着內监们将赐给众臣的菜品送走后，皇帝起身先回天清宫了，众人送走了皇帝之后，这场宴会便更是索然无味了。

而得到皇帝恩宠的不仅仅只有司妃，还有司将军府。往年将军府都得到一份赏赐，但是今年将军和公子都战死沙场，故而多送了一份菜肴。

赏食的内监刚下马车，就感觉将军府不对劲。他也听说了今天早上在坤宁宫发生的事，知道将军府的少夫人不幸小产，在坤宁宫的偏殿休息了片刻后，就坐上御赐的马车回府休养了。

那内监在门口等了片刻也不见人来迎接，他虽同情将军府上的遭遇，但是他手上拿着皇上的恩赐，无人接驾颇有些不合规矩。于是他便命人上前敲门，并高声喊道：“陛下赐菜，将军府诸人快些前来迎接。”

如此喊了三声，才有守门的小子前来开门。

那内监不满道：“怎么了这是？耽误了皇上的赏赐小心要你们的脑袋！”

“公公。”守门小子一抬头，一脸的泪痕，他哭道，“请公公息怒，我家府上的少夫人……刚刚……去了！”

蒋氏坐在少夫人刘氏的床前，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这孩子还很年轻，但是这些日子一阵阵的打击，让她的脸瘦的有些脱形，原本圆润的脸现在颧骨高高隆起，眼下一片乌青，嘴唇也泛着无生机的苍白。

蒋夫人自从回到将军府之后就一步也没有离开儿媳妇的身边，一直守着她，生怕她想不开寻短见。但是即便如此，她也没想到刘氏已经在大家忙着准备从坤宁宫会将军府的时候，偷偷吞下了她随身携带的保佑腹中胎儿的长命金锁。

吞金者，多是金器划破肠胃而亡，过程中很是痛苦。然后刘少夫人就在蒋夫人的面前却一动不动，一直忍受着这穿肠破肚的痛苦。直到蒋夫人发现她的额头一直在沁汗，整个身子开始抽搐起来，慌忙叫来留守的太医的时候，少夫人刘素心已经不行了。

刘素心躺在蒋氏的臂弯里，气若游丝道：“母亲……儿媳不孝，要先走一步了……儿媳没有用，保不住夫君最后的血脉……儿媳……无颜苟活于世……”

“孩子，好孩子……”蒋夫人的头抵着她的头，哭道，“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你们都走了，这要我怎么活呀！”

“夫君……”刘素心喃喃道，她的瞳孔已经焕然，身子已经不再抽搐了，“夫君……妾身……来了……”她说着，就断了气。

将军夫人呆呆地看着她咽气，然后双手掩面痛哭。她在同一天知道了丈夫和儿子死去的消息，又在同一天自己的儿媳和孙辈也去了。

为什么活着这么难！为什么她要受这样的罪！

很快，她又抬起头来，她还不能倒下，她还有三个孩子和整个司家的担子要扛。

良玉和定国公世子的婚约泡汤了，那她今后要怎么办？良慧还身陷宗人府，不知还有什么惩罚等着。良秀年幼便失去父兄，若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再撑不住，那她有多可怜！

将军夫人擦干了泪水，命人将少夫人好好梳洗装扮，并谴人给刘府报丧。

司良玉得知少夫人去世的消息时，她正在躺在巧心斋的院中哭泣。坤宁宫中发生的事让她明白了她与定国公世子再无婚约的可能，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若是定国公的夫人不那么刻薄该有多好。

若是母亲的脾气不那么冲该有多好。

若是嫂子没有回去听到那些话流了孩子该有多好。

若是二妹妹没有动手打人该有多好。

若是……

可是，这一切都发生了，定国公府和司将军府的仇已经结下了，看样子再缓和的可能。

她与世子的婚事，也再无可能了。她痛苦，她哭泣，不仅是在哭自己的婚事泡汤，也在哭那个没有出生的孩子，在哭已然落末的将军府，在哭自己可怜的命运。

所以，当婢女告诉她少夫人去世的消息，她却已经麻木了，反正这也只会让将军府和国公府的恨意再加深一层，已经坠入万丈深渊了，再往下坠一些又有何妨呢。

内监听到守门小子的话，惊得差点打翻手中的食盒，他嗟叹道：“这……唉，真是可怜啊。夫人现在何处？”

“夫人还在少夫人的屋子里，我这就去告诉大家陛下的赏食到了。”那小子抹了一把眼泪。

“好，快些。”内监怅然道，“等赐完菜，咱家这就同陛下报告这件事。唉，真的可怜，可怜啊。”

他抬头看着，将军府悬挂在门头上的白布黑灯笼还没有撤下，如今又有一人去了，这老天爷对忠臣英雄，也太过不公了！

司良慧进宫的第一个年，就在这一连串的悲事中度过了。她抱着膝，窝在牢房的一角，由于之前打人太过用力，现在她的手还在隐隐作痛。她听着外面的烟花声隆隆作响，所有人都在欢度春节，辞旧迎新。

有什么新年愿望吗？如果真的能实现的话，她的愿望就是：她若爱的在乎的那些人，都能健康平安，幸福快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