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阴间过了近两百年的日子后,再次重回人间,并与人间之人做同样的事、走同样的路、晒同样的日光,若冰这才发觉身处在晴空的居处之时,晴空已十分为她这个方还魂的女鬼体贴着想。
虽未至夏日,但正午的日照对她来说太过毒辣猛烈,她甚至觉得体内那条好不容易才返回这个身躯里的魂魄,都快因此而被晒化于无。
带她走过两个城镇之后,晴空也发觉了她的不适,可出了城后,就很难找到供她暂歇的旅店或是民家,在这条官道之上,仅有一座香火鼎盛、用达官贵人的供奉金修建得金碧辉煌的佛寺。
在他上前与守在寺外的小沙弥交涉过后,他才想带着若冰入寺暂歇,却见她似见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般,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踏进一步。
他关心地弯下身。
大巫晴空“怎么了?”
寒若冰“我不想进去…”
若冰极力想忍住颤抖,两手用力捉紧了肩上的布包,可泛上心头的寒意却让她四肢不住地打颤。
大巫晴空“你需要休息。”
瞧瞧她,面色苍白的跟纸一样,想必还魂没有多久的她,定还不能接受过多的日照。
寒若冰“我不进去…我讨厌佛门之地。”
她的声音充满恐惧,不断朝他摇首。
大巫晴空“若冰。”
晴空执起她冰凉的小手,哄劝道。
大巫晴空“你累了,你得歇歇才行。”
寒若冰“别碰我!”
她忍不住放声大叫,使劲挥开他的手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
晴空怔站在原地,看着急急逃离此地的她,不顾虚弱的双脚几次差点踏不稳而跌跤,还跌跌撞撞地碰到了许多不明所以的路人,为此,疑问不禁泛上晴空的心头。
这些日子与她相处以来,在白日,她一直都是个柔顺开朗的女子,从没大声对他说过一句话,也总是对他百依百顺从没顶撞过他半回,在这日前,他更没见她这么激烈地反抗过什么。
她在怕什么?
晴空回首看向身后这座巍峨的佛寺。
后来,他是在远处的河边找到若冰的。
他悄声走近,不想又吓着了她,他走至她身旁看着似已较平静的若冰,而她只是不说话地迳看潺潺的河水。
在看她许久后,晴空微眯起眼,发现临水而站的她,水中的倒影和她脸上的神情略有不同,就像是白日与夜晚的晚照同时出现了般,但相同的是,在那两双眼睛里,都偷偷藏有他以往没察觉的东西。
他仔细地观察她写满心事的双瞳,在那其中,他不只找着了先前的恐惧,还有委屈与悲伤。
大巫晴空“生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他挽起她冰凉的手,边带她走向河边的柳树丛边问。
寒若冰“都记得…”
若冰像失了所有力气般,声音显得很弱。
寒若冰“我只忘了死前那段日子。”
让她待在蔽荫处遮凉后,晴空拉来她的手以指按住她的掌心,试着让受了过多日照的她恢复点精神。
大巫晴空“你这日夜不同的性子,可曾为你带来什么麻烦?”
一救急地处理完她,他开始变着法子去探索她逃离的原因。
寒若冰“麻烦?”
她忍不住笑出声,仿佛他说了什么笑话般。
然而晴空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因为,她的笑容太艰辛,也太苦涩了。
寒若冰“对我来说,苦难是人生的全部,麻烦,只是片刻。”
大巫晴空“是我多问了。”
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东西,晴空马上想收手。
寒若冰“你比我还不敢面对我的过去。”
晚照侧首盯住退缩的晴空。
大巫晴空“我只是不想揭人心伤。”
寒若冰“可是你明明就很想知道。”
想知道,不必拐弯抹角的来试探,他只要说一声就成了。
晴空叹了口气。
大巫晴空“你愿说吗?”
寒若冰“这是个听了不会开心的故事。”
突然问,她的表情像是有点后悔,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告诉他那些。
大巫晴空“我是个好听众。”
晴空保证地抬起一掌。
寒若冰“你…讨厌我有两个性子吗?”
她试探性地起了个头。
晴空无所谓地耸耸肩。
大巫晴空“不会。”
寒若冰“我也是。”
她点点头,抬首仰望远处闪烁的河面。
寒若冰“我从不讨厌我的这两个性子,我也从不认为这世上有两个若冰,我只是我,不过是日夜有点不同而已。”
大巫晴空“但他人却不这么认为?”
对于她这两种不同的性子,他的反应算是还好的了,毕竟他见过更多特殊的众生,只是人间的这些凡人,恐怕就很难似他这般。
若冰芳容上的神情很快就变了,一抹忧伤,或是难堪闪过她的眼中。
晚照“有人说我是妖,也有人说我是魔,从小我就听奶娘说我的身体里住了只鬼,而府里的下人,总是躲在暗处里说我自出生起就被精怪附了身,或是打一生出来就撞了邪。”
她双目无神地喃喃。
晚照“我生于贵胄,因此家族甚重颜面,为了让我的性子一统,为了不让我成为邻里间的笑柄,我爹娘总是命人带着我四处去寻找法师术士或是高僧和尚,期望他们能够将我体内的另一个我除去,因此,自小到大,我就一直活在驱魔除妖的日子里。”
大巫晴空“无人愿听你的解释吗?”
晚照“就算说了,又有何用?”
她微扯动唇角,想笑,却笑不出。
晚照(人人都只要一个晚照,也都不肯容下另一个!)
总算明白来龙去脉的晴空,轻碰她的手臂。
大巫晴空“这些遭棍打的伤,是那些人造成的是吧?”
晚照“是啊!这些全都拜一和尚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