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说,将士生来就是为了战场而活,马革裹尸是我们的宿命,成王败寇都是荣誉。
但荣誉属于活着的人,与死人无关。
可大将军又说,国若不存,家便亡,家若亡,我们也便没了眷恋之处。
我一介孤儿,本无眷恋。
可大将军还说,家国破,百姓苦,外族铁骑踏入,便再也没有一寸土地能让我们活。
我还是害怕,我想现在活着。
大将军灌了好大一碗鸡汤,他干了,让我们随意。
我没有干,我知道我是个懦夫,我只想着怎么逃走。
“你是个逃兵,要被记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这是我抓回来后,大将军对我说的话。
我就纳闷了,为什么一个大将军要这么文绉绉地讲道理,痛苦点给我一刀不行吗?
我没想到,他没有对我这个逃兵实施任何的军法,传说中的铁面罗刹只给我念了好几天的紧箍咒。
可见传闻不准,谁能想到,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将军,竟然是个唠叨的白面书生。
不过,我也听那个狗头军师说了,大将军不是对我网开一面,实在是因为我还是个孩子,年龄本不符他们征兵的标准。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我只是长的看起来年轻了点。
当然我也不知道我几岁了,战乱中能像个人一样的活着都很不易了。
不管怎么样,活着就是一件好事。
估计大将军为了想要感化我,就把我留在他身边了。
在大将军身边,我有些窃喜,那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吃香的喝辣的,而且安全有了保障?
但我没想到我失算了。
大将军吃的还不如我之前,粮草紧缺的时候,他甚至不吃。
倒是没饿着我,说我还小要长身体。
那我也吃不下啊!要是大将军都不吃我吃了,岂不是要被副小将军骂死。
至于安全,没有安全。
以前我还能在战场上装死,跟着大将军连装死的机会都没有。
我想着大将军喝完的那些鸡汤,是实实在在的纯正,他身先士卒的践行着。
老实讲,我有亿点感动,但他能不能不要把我带在身边。
而且将军无事便来找我念三字经,难道将军之前是个教书先生吗?
狗头军师说,我的猜测完全正确。
我问狗头军师以前是不是杀猪的。
他问我为什么能猜的如此准确,是女人的直觉吗?
???
我问狗头军师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狗头军师说,他不知道,他什么都没有说,他让我去问将军。
打扰了,我不想去问大将军,因为昨日的三字经我还没背完。
没有一个未完成课业学生有直面先生的勇气,至少我不行。
我甚至有点怀疑将军早就对我芳心暗许,所以才留我一命甚至把我放在身边,但是由于我的矜持,所以他对我日日折腾。
好吧,我承认我是对他芳心暗许了,虽然他总唠叨我还嫌弃我笨,但是在战场上他也救了我好多次,有一次还受了重伤。
唔,救命之恩,以身相报。
我也只是想想,想想还不行嘛!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唉,副小将军长的就不错,年轻英俊又帅气,大将军喜欢他也比喜欢我好。
我也挺磕这对双将cp的,我愿意成全他们。
咳咳,拉回来。
两军对垒已有多日。
那次,是决定胜败的最后一战。
大将军出兵前夜,摸了摸我的头,他说,阿尧,这次我就不带你上战场了,若是害怕,你便躲起来。活着,并不丢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顿觉不妙。
我深知这一战的艰巨,狗头军师都连着几夜未合眼了,更别说大将军了。
这不符合大将军的人设,就算鸡汤不够,也得唠叨来凑的给我拉上战场。
我拒绝了大将军的好意,并义正言辞的要求上战场,虽然我怕死,但是大将军会保护我的。
但是大将军说,这次,他恐怕不行。
我说,将军不能说不行。
大将军一反常态没有说话,可能他觉得我两有些不正常吧。
毕竟,我一个不愿上战场的人非要上战场。
他一个拉着我上战场的人劝我别让战场。
最后还是他打破了沉默:“你不许去,军令如山。”
军令如山,你说的不算。
我去找副小将军,他瞥了我一眼,说:“将军说了,他打仗不能带家属。”
“???那不是得你留下来吗?我就不用了吧!”
“顾小尧,你是不是个傻子!?你你你...气死我了...”
“我我我...怎么了....”
“顾小尧!”副小将军气呼呼地走了。
我的脑子懵懵的,这是暗示什么吗?虽然我无数次臆想过这件事,但是少女怀春总是能理解的吧?
不不不,肯定是副小将军误解了什么?
明天就要上战场了,我不能胡思乱想,我要坐怀不乱。
我打定主意,明天也要跟着去。大将军说的对,他若出了意外,我便没有眷恋。
没了眷恋,我好像也不想活着了,喜欢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我蹲着将军帐营前,等他一出门就抱住他的大腿,必须得跟着他,不然我不放心。
不知怎么的,我就昏睡过去了。
我惊醒来,已是日暮黄昏,我一个人站在旷野上手足无措,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
我跌跌撞撞向战场跑去,遍地的马革裹尸,我惊慌地念叨着:这不是宿命,这不是宿命。
我一眼望见狗头军师在尸体中扒拉着,我颤抖地问他,他在找谁?
他说,副小将军。
我愣在原地,心绞成一团,只觉得痛,木讷地张了张嘴,却无法开口,昨日还在的那个少年,已成了一抔黄土。
狗头军师看了看我,又指了指:“大将军,在那边,你去看看吧。”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狗头军师这个反应便是大将军没事,那我就安心。
只可惜了那个少年,英雄裹尸,踏着的是全是众人的哀悼。
我大概懂了,有些生死亦是死生,没有一个牺牲是不沉重的。
好在,这一战后,卫国可以休养生息数十载,百姓也不用再流离失所。
-
“大将军。”
“嗯?”
“那天,我做了个噩梦。”
“我站在血河中央,遍地都是乌鸦。”
“唯独没有你。”
“不怕不怕。”他揉揉我的头,耐心的哄道:“都过去了。”
“副小将军说我是你的家属?”我对了对手指,扭捏地问道。
“那你愿意吗?”
“为什么是我?”我很好奇,我这气质和长相明显配不上大将军啊!
“阿尧,你还记着牛儿村的教书先生吗?”
不,我不记得,我只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好吧,我记得。
咳咳,当初隔壁王二婶还给我说,村里教书先生喜欢我,要来向我提亲。
我还暗自高兴了好一阵,王二婶说好不容易村里有个文化人,还喜欢我。
结果遇上了战乱,被迫离乡,哪里还记得什么教书先生。
不过这世道把教书先生都逼得舞刀弄枪了,我还不是为了生存女扮男装,结果被抓了参军。
“大花,是我。”大将军含情脉脉道。
“别叫我大花,我已经改名了。”我愤怒的提醒他。
“哈哈,原来将军夫人叫大花啊!”副小将军无情的嘲笑道。
“不知道是谁竟然在战场上装死?竟然学我?”我回击道。
“我什么时候装死了,我是负伤晕死过去了!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你散播的谣言?”
“那能怪我吗?明明就是狗头军师的错,他那么悲壮的神情,我还以为你死了?”
“拜托,能不能长点脑子,真不知道将军怎么看上你的!”
“附议。”狗头军师在一旁添油加醋。
“咳咳,你俩去背《离骚》,背不完就继续背!”
“嗷!将军,过分!”狗头军师和副小将军哀怨地背书去了。
“原来大将军也有私心啊!”我偷偷地咬耳朵问道。
“咳咳,我也是人,怎会没有私心。”
“那疆土与我,大将军怎么选择?”我戏言道。
“我把自己献给疆土,把你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