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72）

雪天本就人少，忽而有武林高手当街斗殴，整条街上的零星行人顷刻便都躲得无影无踪。

“叶剑仙，你怎么越来越不经打了。”

叶白衣猝不及防被一只纤柔的手仰面掼倒在雪地上，苍茫大雪自天地间纷落，乌黑的发睫沾满了细雪，他眨了眨眼，难得露出一丝苍老之态。

安雨也有些奇怪。几个月前蜀中分别时，叶白衣分明还是风华正茂的少年模样，如今头上竟冒出了几缕白发，让她不由生了一丝殴打八十老人的负罪感。

不过，瞥到一旁被叶白衣揍得鼻青脸肿的温客行，安雨拳头又硬了，也给了他两拳。

“叶白衣，你今天发的什么疯？打人不打脸的规矩你不知道吗？”

“阿雨，我没什么事，就是身上有点疼。”脱力的温客行靠坐在一方屋檐下躲雪歇息，只轻咳一声，嘴唇便溢出一丝鲜血，洁白的里衣掺了一丝殷红，触目惊心。

那副小可怜的模样，让少女气得随手抓了一团脏兮兮的雪往罪魁祸首的衣领子里塞，完全不知道叶白衣常年居于雪山，这点雪团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江湖都传遍了，温客行是鬼谷谷主，死丫头你给我让开，我要杀了这小畜生。”叶白衣顶着一双熊猫眼，满身杀气外放。

不像从前，哪怕和他们斗嘴打架，也是带着与后辈切磋的嬉笑玩闹意味。

“温客行是鬼谷谷主？我怎么不知道？”

依旧被迫躺在地上的叶白衣，见少女故作一副蒙在鼓里的无辜模样，不由冷笑道：“你和他同流合污，你说你不知道？”

话音一落，安雨凑在他耳边笑得比他更阴冷，“鬼谷以实力为尊，你说我和温客行，谁更配当鬼主？”

叶白衣一时语噎，又听少女轻叹道：“温客行，只是我养的小白脸罢了。你要是嫉妒了，你也可以的。”

叶白衣：……

温客行：……

万万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要被调戏，叶白衣更生气了，转过脸瞪着温客行：“你是甄如玉之子，圣手妙手的儿子，竟然自甘堕落至此！”

“剑仙在长明山上做了一百多年的神仙，大概也忘了身不由己的滋味。”安雨伸手把那张脸扭回来，好像在细细评估打量他的姿色，坏心眼的道，“不如废了你的武功，再把你卖到青楼里，我也好去街上吆喝两句：堂堂长明山剑仙，竟然自甘堕落至此！”

温客行原本一脸怒容，听了这话顿时忍俊不禁，想要笑出来又立刻收回去，垂着眼望着自己青衣上的青竹纹路装乖。

叶白衣自知打不过安雨，可他答应了山河令主要铲除鬼谷，无论如何都要拼死一战。

“秦怀章的徒弟！”

叶白衣又开始故技重施，想喊周子舒转移少女的注意力，可惜安雨不是那种会上当两次的人。

“别叫了，平时连别人的名字都不愿意记，现在你尽管喊吧，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温客行从小遇到的事情没有一样是他可以选择的，更何况你作为容炫的师父，教出那么个害人玩意儿，牵连了多少人。你没有资格对温客行指指点点。”

叶白衣闭了闭眼，一字一句道：“我曾以龙背为誓，若青崖山恶鬼祸乱江湖，便要荡平鬼谷。无论你们二人谁是鬼主，都跟鬼谷脱不了关系……”

他声音一滞，温客行那把锋利如刀的素折扇就搭在叶白衣的喉间，“老妖怪，我已经找到了回人间的路，也不想杀你。你走吧，从今往后你要是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杀了你。”

不等叶白衣回答，温客行已然伸手点了他穴道，叶白衣被扔在雪地里用余光瞄着两人互相搀扶着走远，嘴上仍不甘示弱的骂道：“狗仗人势的小畜生！”

地上的雪泥被两人踩着沙沙作响，等走出去一段路，走到一处亭子前，温客行的脚步微微顿了顿：“在这里歇一会吧。”

“阿行，这可不像你。”

扶着温客行到亭子里坐下，安雨把手伸到他层层叠叠的衣服里，瞬间摸到了一手粘湿血腥，果不其然，这家伙刚才在叶白衣面前纯属强撑。

她一边运转灵力给温客行疗伤，又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温客行顶着一张罕见的鼻青脸肿的脸，狼狈的躲避少女的目光，甚至还试图打开折扇遮一遮。

“……别看。”

不让看的是他，温客行见安雨果然收回目光，像是真的嫌弃他这幅尊容。立马又不甘心的出声问：“你刚才说什么不像我？”

“叶白衣要杀你，你就这么把他放了？”

若是按照温客行以往的行事风格，谁惹了他，就算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他也会拼着一口气把对方干掉。

“人生中很多选择都是如此，当你知道什么是重要的，剩下的，便无所谓了。再说了，他要杀我，不是还有你护着我吗？”

温客行垂下眼睫，低声道。若是有这么个他对付不了的人在，安雨便不会放心离开他了。

果然，下一秒腰身已经被少女牢牢抱住了，那人信誓旦旦的道，“我当然会护着你，谁也别想再伤你。”

低头望着少女乌黑细软的发顶，温客行轻轻抬起手臂落在她肩头，嗯了一声笑起来，“谁让我是鬼谷谷主养的小白脸呢，杀人放火奸淫掳掠，这些我通通不会。我只会暖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