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66）

吃晚饭的时候，周子舒送来了一些醉生梦死制成的线香，有助眠的作用。

之前温客行在太湖的时候也曾问他讨过，却是被冷冷回绝。这回周子舒送了整整一盒过来，像是赔罪的意思。

温客行此前已经睡了两天，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自然难以入眠。他并未点香，而是在黑暗中盯着年久失修的老旧房顶静静出神。

一阵熟悉的柔风拂过面庞，温客行连忙闭上眼，假装熟睡。

“阿行，睡了没？”一只手伸过来抚上他的眼睛，那人摸到他翕动的睫毛时并不意外的笑起来，“走吧，带你看戏！”

沈慎罪不至死，但也实在算不上无辜。

白日里周子舒把沈慎赶走时安雨不曾阻拦，只暗中在沈慎身上下了追踪的灵息，等入夜之后周子舒几人都各自去会周公了，安雨才拉着温客行一路追了过去。

沈慎急着赶回五湖盟，入了夜也是胡乱露宿在荒郊野岭，正当他从一场噩梦中惊魂未定时，忽而一阵猩风迎面袭来，山间朦胧的光影中，一头双眼冒着血光的猛虎，大张着嘴朝他扑食。

沈慎脑子不行，武艺尚可，他拔剑将猛虎驱走，带着一身冷汗飞上了一棵大树的树冠，刚沉沉睡去又惊觉脖颈充满窒息之感，睁眼发现一条碗口粗的蟒蛇正缠在他身上，蛇身的鳞片泛着冰冷的光，正在悄无声息的缓缓收紧。

前有狼，后有虎。闭上眼睛噩梦如潮，睁开眼睛野兽袭击。

温客行一见到浑浑噩噩的沈慎，本来要上前了结了他，又被少女拉住，“等等，他中了魇梦之诬，让我看看效果！”

“魇梦之诬？”温客行脸上微微流露出好奇来，“听起来像是能让人做噩梦的东西。”

“没错，还要多亏了周子舒的醉生梦死给的灵感。”安雨顿了顿，解释道，“每个人的内心总有惧怕的东西。魇梦之诬意在诛心，最怕死者杀之，最惧鬼者吓之。”

果然，沈慎一路噩梦连连，肉眼可见的憔悴狼狈了下去，一会疑心有人暗害自己，一会又觉得是自己做了缩头乌龟，对不起当年的甄如玉夫妇，得了报应。路过嵩山的时候，竟还去了少林寺烧香拜佛，这幅病急乱投医的仓皇之态让一直远远缀着他的两人无声的相视一笑。

温客行如今已经对杀这人失去了兴趣，“沈慎的余生就这么在噩梦之中生不如死的活着，倒是不错。”

既然不打算再跟着沈慎了，两人在路边找了个茶摊休息，这时大路上一阵锣鼓喧天，一道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自他们面前走过。

一身大红喜袍的新郎骑在高头大马上，胸前带着红花，身后的队伍一字排开，花轿和箱笼上都绘着双喜。

阳光之下，路边的行人面带微笑的看着，几个孩子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快乐的跟在队伍后面捡拾着抛洒的糖果花生桂圆。

温客行也忍不住伸手出去，一颗糖躺在他手心，他递给面前的少女，对方却剥了塞进他嘴里：“甜吗？”

安雨见温客行含笑点头，“要不我们去吃个喜酒？”

一个正愁没有乐子，一个没见过世面，两人在路边买了些贺仪，混进了办喜事的人家里。

宅院内雕梁画栋，花影重重，前来观礼的宾客齐聚一堂，觥筹交错，语笑寒暄，喜宴摆了几十桌，两个面生的年轻人混在里面，一点也不显眼。

席上的酒水是新娘子陪嫁的女儿红，自女子出生到出嫁酿了十八年，香气扑鼻。

薄情司也操办过不少喜丧，温客行却是第一次喝到真正意义上的喜酒，喜烛烈燃，似乎送来人间温度。

等酒罢离去，还有主人家作揖相送，温客行负责提着主人家的回礼，两个人牵着手晃晃荡荡的往回走。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听到外头的动静，柴门吱呀一声，跑出一个紫衣少女。

“主人，你们这一走就是小半月，也不留个音信。姓周的那俩大小傻子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主儿，我和曹大哥给他们洗衣做饭都要累死了！”

“哦？阿湘你平时不是机灵得很，怎么不跟小曹先跑了？”

顾湘听到温客行要自己跟曹蔚宁回清风剑派，第一反应是温客行喝醉了？

直到跟曹蔚宁一起站在温客行面前，顾湘还觉得如坠梦中，一是觉得不舍，二是恐惧。她同曹蔚宁，终究是人鬼殊途。

“主人，我不要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