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38）

她怎么可能一直陪着他？

听着少女信誓旦旦的言语，温客行几乎是有些悲怆的轻笑出声。

他们护送张成岭前往太湖的路上，张成岭反复恳求周子舒收他为徒。那时的温客行戏谑张成岭，烈女怕缠郎，然而温客行却知道，自己连纠缠安雨的机会都没有。

温客行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他们本非一个世界的人。

安雨来历行踪皆成迷，行事随心所欲，若不是当年她一时兴起，他们本无交集的可能。

仁义坊中有几株桃花开得正好，有风吹拂，泥下卷着点点淡粉浅红落瓣。

温客行失魂落魄的半跪在土里，发间斜着一支白玉簪，一向白皙如玉的手也沾满了泥土，葬花人和身畔的落花一般凄清动人。

——“从今以后有我陪着你，我们可以一起好好看看，这个世间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少女的话几息便在他脑海中过了数遍。

“阿雨，你骗人。”青年先是轻声细语，然后忍不住笑起来，“你真坏，你又在骗阿行了。”

“你常常说我是个孩子，便总是把我当做一个孩子来哄。但我已经长大了啊。”

“阿行，我说的是真的。”安雨陪温客行蹲的久了，有些两眼发黑，她干脆就这么一屁股坐在温客行刨出来的一地泥土里。

少女双臂抱着膝盖，坐在温客行身旁，两道身影像是相依相偎。

她轻轻叹道，“我早就想着，等你做完了你想做的事情，便能一起过着三五好友，诗酒江湖的日子。我们可以隐居，也可以一起去那些没去过的地方，看那些没看过的热闹，吃没吃过的……”

安雨颇为认真的和他畅想未来，却是被温客行轻笑一声打断。

“你说的话，我怎么敢信？”

温客行扭头盯着安雨，与她对视着，那双清澈眼眸此刻圆睁着，狠戾乖张中含着点点泪光。

被抛弃得够久，久到他自己都已经一片死寂，决定就这么做一只孤魂野鬼，把这世间所有的魑魅魍魉都打入十八层地狱。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又回来了。

久别重逢的欣喜过去之后，温客行思来想去，然后悲哀的发现，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对她而言非他不可的东西。

安雨很欣赏他在人间披着人皮蛊惑人心的模样，但也是仅此而已。她的心意和去留都并不能为他左右。

仁义坊外隐隐传来人声脚步声，漾起满院的死寂。

“安吉四贤的遗骨怎么不见了！？”

高崇派来安葬安吉四贤的人翻遍了整个仁义坊，只看到一个挖了一半的坟坑。

几个岳阳派弟子推门进来的瞬间，安雨便带着温客行离开了仁义坊，几息之间两人便身处千里之外一处极为广袤的竹林。

这里的竹子生得很高，有阳光落下也是被密密麻麻的竹叶遮挡，风拂过时木叶萧萧声如浪卷来，呼吸间尽是清雅的竹香。

安雨拉着温客行在青黄相间的竹林中走了一阵，找到一处草木葱茏的山坡。

“这是安吉的竹海，我们把安吉四贤葬在这里吧。”

温客行恍若未闻，只低头怔怔望着与少女交握的手。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从你回来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会离开我的。你多自由啊，去哪都是瞬息千里之间，而我永远只能等着你来见我。”

温客行一片冷寂的话音之下，暗藏着隐忍，委屈，失望。

如花似玉的美人哭唧唧的求，这谁顶得住。

反正她是顶不住了。安雨伸手轻轻拂去他脸上滑落的一滴泪珠，指尖划过他纤长的睫毛，看他垂下眼，泪光微微的动人模样。

“阿行你放心，我真的不离开，我保证。”

“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说过，你的命是我的。”

“是啊，那时我不懂……我整个人都可以是你的。”像是被一句话就哄好了，温客行终于微微笑了，伸手把少女拥到怀里，那温柔缱绻的语调足以打动世上任何一个女子的芳心。

一片幽篁碧海之间，两人紧紧相拥，温客行似乎被这个拥抱安抚好了心情，他抬手亲昵抚摸少女的肩颈，一手拢住她雪白的脖颈，手里的骨头纤细极了，像是只要他微微一用力，便能捏碎。

然而那手只是在那脖颈上蜻蜓点水般触碰了下，便被少女暴躁的一巴掌挥开：“温客行你是不是忘了你刚刚挖过土，脏死了！！”

情意缱绻又暗藏杀机的氛围荡然无存。

温客行像是刚回过神，看了一眼自己满是尘泥的手，有些羞赧的在衣摆上擦了擦，才重新拥住衣衫雪白的少女。

他浅笑着垂下眼，睫羽轻轻落在白皙俊秀的脸庞上，语调一如既往可怜兮兮。

“阿雨，对不起，我错了嘛。”

作者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要不让温客行把女主弄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