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15）

温客行笑得迷人，安雨却隐约觉得对方这次的目的恐怕并不是那么简单。

明明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却像一朵洁白无瑕的花朵。也许也只是他行走江湖的伪装。

周子舒不想和温客行纠缠，安雨放心不下他的伤势，两人便在湖边的客栈落脚，然后，财大气粗的温客行就直接包下了整座客栈，非要住在他们隔壁，让人哭笑不得。

入夜，安雨便跑去找周子舒。

安雨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这几年他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三年前的周子舒虽然愈发冷淡，还算是一个年轻有为的京城贵公子，又怎么成了如今这个躺在街头晒太阳度日的落魄流浪汉，身上的武功也没了大半。

虽说对方这幅尊容是易了容，可那身颓丧潦倒的气质是无法轻易伪装出来的。

周子舒房间的烛火还亮着，今夜他似乎也是难以入眠。

素衣少女从窗户跳进来的时候，青年依旧是那一副不堪入目的流浪汉打扮，正在床上盘腿打坐，周身真气环绕。

周子舒深陷七窍三秋钉带来的痛苦之中，察觉到有人靠近，倏尔睁开眼睛。

安雨走过去助他一臂之力：“现在，可以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吧？”

周子舒的故事前半段她几年前就从秦九霄那里得知，无非就是周子舒作为一个有志少年被黑心亲戚忽悠，迫不得已带着一家老小成为了权力的鹰犬，出卖血汗和良知，最后逐个凋零的不幸故事。

“周子舒！你不是一向把秦九霄保护得很好吗？”

少女一把揪上了青年脏兮兮的衣领，声音几乎是在嘶吼。

她才知道秦九霄死了，那个在江南街头拔刀相助、连多喝几口酒都会脸红的小少年，死了。

“是啊，九霄死了。我连九霄都护不住！”周子舒露出一抹苦笑，他并未让秦九霄过多参与天窗那些阴暗之事，可秦九霄却以为他被困城中，舍身来救。

最后在天窗的那段时日里，毕长风临死前那一句“九霄都死了，哪还有什么四季山庄”彻底让周子舒心灰意冷。

是啊，九霄都死了，师父的血脉都断绝了。

“四季山庄八十一人，统统葬送在我手里。”

回首半生，周子舒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他杀了许多一心为国的忠良，杀了跟随自己的山庄旧人，就连帮他保住了九霄的尸体，可以说是对他有恩的静安郡主，他也逼她服了毒。

最后他为了脱离天窗，在自己身上打下七窍三秋钉，三载赴幽冥。

“不行，你必须好好活着。”安雨从那悲痛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对上周子舒含泪的眼眸。

“当初九霄和那些兄弟们赶去救你，就是希望你活着。你如果不想对不起九霄，就别这么轻易的死了。”

“快脱衣服让我看看你身上的钉子！”

周子舒下意识的抗拒，他嗖的跳下了床，很快便被少女一步一步逼到了墙角。周子舒只能护着自己的衣襟，一边努力找着借口：“慢着，我记得你昔年在京中只接诊妇人……”

噗！少女原本红了眼眶，此时很难忍住不笑：

“妇科圣手，不代表不医男人啊。”

安雨彻底失了耐心，劈手过去，周子舒的武功早已今不如昔，承受不住少女的几招，就被轻易的推倒在床榻上。

少女大大咧咧的爬上床，伸手就要扒眼前人的衣服，那张枯黄的病容腾起不知是羞是怒的绯红，周子舒万般无奈的望着她：“下去！我自己来！”

堂堂天窗首领周大人平生杀伐果断，从未经历过此等窘事。安雨探查完周子舒的伤势之后，看他拉上衣襟，系好腰带，一副被狠狠蹂躏过的模样，配合他那张胡子拉碴的糙脸，实在是不堪入目。

安雨忍无可忍的催促他：

“你快去把易容卸了。快一点，就现在！”

“为什么？”周子舒明知故问，就是不想如她的意，满脸装傻，黑白分明的眼中含着一丝笑意。

“因为我呢，拔钉子比较看脸。”少女也笑起来，纤细白皙的手指隔着衣服戳在周子舒身上那几个钉疤上，每一个都精确无语的找准了位置，戳的周子舒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丑的人呢，搞不好功力尽失。美的人呢，也许毫发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