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Wild World

回忆篇大结局：

辞远视角：

关于可莉和惊梦，我们都已习惯这对"金童玉女"奇妙的沟通方式和若即若离的恩爱。当初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以妤茱为首的八卦核心是非常不看好这一对的，断言两个人都是玩玩，过不了一个月就会散伙。但是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竟然安然无恙。于是所有人都认定这一对不简单，他们一定是有极其吸引彼此的特质。妤茱私底下说过，这两个人之所以安稳，原因可能非常简单——怕是周围的确找不到比对方颜值更高的人。这个说法稍显刻薄，不过莫名有说服力。然而，就当人们都相信一件事能持久的时候，往往也是曲线转折的时候。房价、股价和爱情，一个道理。

周末我们四个女生在The Anchor聚会，去之前可莉就说今天要请客。我们以为一定是有什么好事情发生。到店里，刚坐下可莉就把服务员小哥叫来，连珠炮一样把东西点完了。反正我们每次都点那些东西。点菜的小哥难得遇到这么干脆的客人，满脸欣慰。

就在饭后大家闷头吃甜点的时候，可莉冷不丁说了一句∶

"终于跟他分手了。"

妤茱一口奶茶喷出来，呛得不行。好像有一些奶茶从鼻孔里喷出来了，我看她急忙在擦。

照常理，这个时候我们应该说∶ 啊不会吧!为什么啊。或者∶ 别伤心可莉，跟我们说说，到底怎么了?

但是可莉刚刚的语气就像是在网上把用剩下的半打面膜卖了，略带释然，一点也看不出伤心。甚至说完后，还用长条硬面包把一块提拉米苏插起来，当成烤肉那样啃。

我们也不知道如何接话，都等着她自己说下一句。

"他还是要出国。"可莉轻描淡写。"去哪啊?"妤茱问。

"不知道，人家不告诉我。就跟我说要出国。"

"是已经决定了吗?"我问。

"肯定啊!手续什么的都办完了，就等着走了。最后才告诉我一句要走了。那还玩什么玩，不玩了。"

这就是契约恋爱吗?我心里说，但是不敢说出口。现在是要围攻惊梦的时候了，作为姐妹团要用言语讨伐这个无情的东西。

"真是个王八蛋!"妤茱开了第一炮，"混蛋! 驴粪蛋! "

可莉依旧心不在焉地啃着她的假烤肉，任凭妤茱在那生气。

我作为一个恋爱经验不丰富的人，不太好评论，就是骂惊梦也不知道从何骂起，况且恋爱的事，不是当事人很多事都不了解。不过我觉得男人一百种可恨之处里面，那种彻心彻骨、理所应当的薄情应该排第几。

"惊梦到底是怎样的人呢?平时接触不多，我们也不太了解。"我对可莉说，"当然，如果你不想提他就算了。"

"我根本对他无所谓啊，就是玩玩而已。"可莉摇摇头，"他本质上是个怪人，可以说是个奇葩。

"怎么呢? 我感觉他除了爱耍帅挺正常的啊?"妤茱问。

"正常? 从来不觉得他正常。你们知道他信那些神秘学吗? "

"神秘学? "我说。

"对，神神秘秘的那种理论。世界分为表里啊，万物死后灵魂回归一个池子然后再分流啊，开心眼见十维啊。这些，呵呵。要命不? "

"这不跟你差不多吗?你俩都是这个路线啊。"妤茱半开玩笑地说。

"差不多?!你搞笑吗姐姐!"可莉大声叫，还狠狠瞪了妤茱，让人感觉她真有点生气。

"妤茱，你太不了解我了。迷信是什么?是脑子不行的人想探索宇宙，发现脑子不够用探索不起来，就只能随便编点故事，糊弄同样脑子不行的人。人最擅长的是什么?是麻醉自己，给自己找个理由相信点什么，要不然这么傻兮兮地瞪着星空，内心难以接受。这样的人太多了，与其跟他们讲明白超弦理论不如编个吓唬人的故事。故事里要再有个大胸大屁股的女神就更好了，傻子们就死死地愿意相信。"

"行行行，你别激动。"妤茱也发现可莉有点生气。我也觉得她一口气说这么多有点激动，就因为一般人听不进去超弦理论就生这么大气，的确难以置信。

"科学也好，迷信也好。对我们这些普通人也不用太苛求了。我倒是觉得惊梦这样其实只是装装酷。你看那些说话云里雾里，神神秘秘的男生，本质上还是为了在小姑娘面前显得浪漫。"我安慰可莉说道，"只不过你恰巧不是一般小姑娘，他搞这一套就显得傻了。"

我这么一说，可莉有点被拍到马屁。轻声叹道∶

"浪漫?呵呵。玻色才是浪漫，迷信只是可笑。"

"总之这个人幼稚!"妤茱铿锵有力地总结道，"而且还自私，既幼稚还自私，气死老娘了，就叫幼私吧!"

妤茱姐姐是一名优秀的炮手，此时只要可莉给出一个方向，她就会持续开炮，尽可能让姐妹出出气。

在妤茱不停骂惊梦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落落坐在旁边一句话也没说，一点意见也没发表，落落就是这样的性格。买单的时候，可莉爽快地叫来服务员。来的是一位稚嫩的小哥，可能还是个高中生。

"刚才点菜的也是你吧? 这款披萨很好吃。"可莉兴致盎然地对小哥说。

小哥涨红了脸点点头。可莉还不罢休，在扫描手机付款的时候，又调戏小哥道

"扫完付款码要不要直接加个好友?"小哥的脸这次完全涨红了，什么也没说只是憨笑回避。

我们走出店，还在回味刚刚可莉调戏服务员小哥的事情，大家沉浸在欢快的气氛里。可莉估计也发现落落一直没怎么说话，突然想起来似的问落落∶

"是下周二晚上吧?我记得，落落要去用歌比赛。准备得怎么样了呀?"

落落摇摇头，终于开口道∶

"完全不行，我唱歌不好听。不过这次努力唱好点，不让你们失望!"

"反正肯定比妤茱姐姐当年强!"可莉又拿妤茱开玩笑。

"我那是个人风格，独特的孤独唱法! "妤茱辩解道。

"你们都要来啊!"落落看着我又看看妤茱，"叫老江和乱尘他们，还有芫芫，最近一直没看见芫芫，拜托叫她也一起来!"

"所以熊猫也一起叫来嘛?"妤茱开玩笑道。不过要不是她问，我确实没想起熊猫同学。

"当然啦，当然叫熊猫啦，我们是一起的伙伴啊!"落落认真地说。

落落这点的确与众不同，这种对事对人，莫名认真的态度，很少见。我从小到大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朋友，而且我感觉其他人跟我一样。我也在暗自思考，为什么眼看大四了，还和新生们一起玩这些唱歌比赛呢?为什么特别嘱咐叫我们一起去呢?

"放心吧，落落!必须去，我们带着超级大的荧光棒去!"可莉拉起落落的手，一边笑着对她大声说，声音大得在风里都有点颤抖。

刚刚落落对我们说叫男生一起去的时候，故意没有看可莉，是在回避惊梦，此处落落的细心我还是看出来了。

落落对可莉点点头，双手拉起她的双手，然后给了她一个拥抱，一把揽在怀里那种。落落本来也比可莉高一些，可莉的头正好埋在落落的肩膀。可莉突然静止不动了，落落用手心轻抚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像轻抚受伤的小猫一样……可莉背对着我们，我们看不到可莉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微微一起一伏的肩膀。

晚上，这条街上都是饮食店，很热闹。我们站在路边，夜风带来丝丝寒意。很久很久，可莉离开落落的肩膀，脸上保持着大笑的表情，好像是有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笑得喘不上气，满眼是泪。

妤茱脱下外套，搭在瘦弱的可莉的肩膀上。我们一边走，一边听到身后好像有人喊什么，声音越来越近才发现是喊我们

.是刚才店里那个服务员小哥，气喘吁吁地追过来。他停在我们面前，举起自己的手机，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对可莉说∶"现在加好友还来得及吗?"

可莉哈哈大笑起来，几乎前仰后合。小哥一脸问号，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面前的姑娘逗得笑成这样。

可莉终于收住了僵硬的笑容，像看着熟悉的老朋友一样，认真地对面前的小哥说∶

"谢谢，但错过了就来不及了。"说完转身拉起我们快步往前走。

身后留下那位可怜的小哥，还一直举着手机愣在那。

唱歌比赛当天，吃过晚饭七点多的时候，露天舞台已经快搭建完了。不少选手和亲友团都聚集在周围，加上春日傍晚温和的空气，这种迷人的校园气氛让人感慨。也只有学生时代，人们才有精力和热情去搞这种活动。当然，离开校园后也会有类似的活动，只不过本质上都是人们通过这种方式重温美好过去而已。

比赛（倒不如说是演唱会）晚上八点半开始，我和落落到场后，坐在比较远的地方遥望着学弟学妹们。可莉和妤茱下午就急匆匆出去了，电话里说晚上赶回来。眼下除了我之外，只有乱尘、芫芫两个人来了。乱尘说老江和妤茱他们一起出去了。熊猫是突然有事来不了，让乱尘替他给落落道歉。这些人也是不靠谱，明知道晚上有事，下午还是各种约会。也可能是他们早早就预料到，活动不可能按时举行，晚一点来完全没关系。

这种预料是准确的，眼看已经快九点了，活动还完全没有开始的意思。天已经黑了，舞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台上的工作人员还在调试各种音响设备。也是，这种活动，设备不出问题才是奇怪。等待的时间里，我们几个围在一起闲聊，眼前人除了那两对情侣（有一对还刚刚散了）-—其他人都在。说实话，我有点担心落落又提起项目的事情，因为项目还是没什么进展，我们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然而落落丝毫也没提项目的事情，反倒是说起小时候在农村老家看大戏，跟现在这种露天舞台也没什么不同。虽然唱的东西有差别，人们认定这种差别是流行和老旧之分，完全不同。但是就其形式与快乐程度而言，并无差别。这个跳跃的理论让我们不得不服。我问落落紧张不?她回答非常紧张，不过表现得却看不出紧张，很从容。我暗自佩服落落厉害。说着说着，比赛终于开始了，所有选手都去后台准备，我们送走了落落，不停给她加油。

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比赛终于开始。落落好像是中间出场，估计要到十点以后。我打电话给妤茱可莉她们，根本没人接。不出意外这些人又去酒吧疯玩，完全不知道电话响。

出场的歌手倒不都是新生，也有很多大三大四的人，这点真没想到。看着大家这么卖力地释放青春，我也有点感动。可惜自己五音不全，这辈子唱歌是没戏了。落落下一个就要出场了，时间已经是十点半。我焦急地望着四周，不停看手机，那几个人还是没到。真不靠谱啊!说好的来给落落加油，自己说的话都遵守不了。芫芫和乱尘看出我着急等他们，凑过来安慰我。落落前面的这位歌手快唱完时，我知道没戏了，他们赶不来了。现场只有我们三个给落落加油，别人歌手的亲友团都是一大票人。那些长得帅的，底下更是黑压压一片粉丝团。我有点生气，说好来的还忘记。等于现在就我和芫芫、乱尘三个人给落落加油。但愿可怜的落落在台上别伤心。

落落走到台上，与其他穿着讲究花哨的歌手不同，她穿了一件灰白色衬衣，一条普通的牛仔裤，普通的马尾发型。落落上台后，双手紧握话筒，站在舞台正中间。沉默了很久，底下甚至有人怀疑音响是不是坏了，伴奏曲也没出。

突然间，落落抬起头，对台下说∶"各位同学，晚上好。在唱之前，我想说几句话。说给你们所有人，我的朋友们，我最重要的人。

我们从遥远的四面八方来到这里，度过青春最宝贵的年华，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对我来说是人生中美好的奇迹，我感谢每一个让这奇迹发生的人。同时，也请知道不是每个孩子都能有这份幸运。大家有权利选择如何度过自己的人生，很多人选择虚度年华。他们有一万个理由，这些理由也都是正当的。台下的你们有些人是刚刚入学的新生，有些人即将走出校门。不论你们以怎样的方式度过这些年，都请记住-—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有权挥霍——是这世上最错误的正确。当你知道自己的人生不仅仅属于你自己的时候，才有可能理解这句话。所以，请停止挥霍你的生命，请停止随波逐流把自己的人生过成某人的翻版。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活法，正因为你觉得作为自己活着理所当然，才忽视了这件事的重要性。

我是一个创业团队的一员，我的朋友们和我正在做一个非常艰难的项目。很多人中途放弃了，我之所以固执地坚持，是因为不甘心!我真的想做与众不同的事，想创造与众不同的东西!就算是所有人告诉我你的想法太幼稚，你的路太艰难，你应该回到某条正轨上来。我都不想听，因为我此时此刻的人生太珍贵了，决不能有一丝一毫浪费。我知道和我一起搞这个项目的朋友们有各自的理由，我想再一次，再一次邀请你们!别放弃! 别轻易放弃!

最后，希望所有流浪的人，所有迷茫的人，能在某一个时刻回头。做回自己，不负此生。

感谢大家。"

台下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我注视着台上的落落，她也望向我们的方向。我觉得这个女孩身上拥有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我感到很幸运，能遇到这样的朋友。看着周围的学生，他们中有些人被落落的演讲感动，真心地鼓掌;有些人并无所谓，甚至觉得是无聊的说教吧。

世界就是这样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音乐响起，落落娓娓道来一般，唱了那首《Wild World》。说实话，有些意外

很好听。

"Ill always remember you like a child girt!……"

唱到这里的时候，我和乱尘、芫芫一起呼喊着落落的名字。平时冷漠的芫芫甚至热泪盈眶。我们挥动荧光棒给落落加油。虽然只有三个人，希望落落在台上看到后也能开心。落落听到后望向我们这边，站在我前面的女生很高，几乎挡住了我。我努力错开，像小孩子一样跳起来，挥动荧光棒让落落在人群中看见我。她看到后，朝着我微微—笑，腼腆地挥着手。

现在才觉得，当初落落来参加这个唱歌比赛真好，听到这么多好听的歌，听到落落的倾诉和歌声，真好。活动结束以后，落落来到我们身边。

"没得到任何名次，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白来加油了。"她说着，其实很开心。

"唱得真好，没想到你唱歌这么好听。"芫芫由衷赞美落落。不是客气，芫芫很少说客套的话。

"哎!下辈子也想做一个五音健全的人啊

我也跟着开玩笑。

落落挽起我们两个的胳膊，往寝室走。乱尘插着口袋跟在后面。 这晚没有月光，路灯带来唯一的光亮。走在路灯下，好像天空是一块黑色的顶棚一样，世界是室内的。时间接近凌晨，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走到图书馆附近，正好从校门那边走来四个人。我一愣-

妤茱挽着自己的男朋友老江，可莉挽着惊梦，几乎是依偎着惊梦。这"四个人"神情黯然地走来，正好也看见我们。

怎么回事?不是分手了吗?可莉前几天还说跟惊梦分手了啊，现在又复合了吗?这两对情侣和往常一样，从外面玩回来。分手与否放在一旁，我此时就想过去质问一下他们，为什么答应好今晚来给落落加油，结果玩到忘记。

我面带愠色走近他们，看到这四个人满头冷汗、神情恍惚，像是经历了什么惊吓。我依然绷着脸，还没开口妤茱就看出我的意思了。赶紧过来拉住我，说今天实在玩得忘记了，遇到了些朋友玩得走不开。然后跟老江一起走到落落跟前道歉，落落连忙说没关系。乱尘在一边也傻傻地说了一句，没事我录了视频回去发给你们。

现在落落不介意，我跟着发脾气就有点不合适了……此时，落落笑着走到可莉惊梦跟前，刚要开口说什么。这一对竟然——挽着胳膊与她擦身而过，好像落落不存在一样。不仅仅是惊梦，现在就连可莉的脸上也充满了莫名的冷漠。

尴尬传遍每一个人，落落愣在那，可怜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