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童话

辞远视角：

我们这个寝室里，可莉与惊梦这对金童玉女，没有像旁人预测的一样草草收场，两个人在一起已经一年多了。他们不是如胶似漆每日黏在一起那种大学情侣。但根据我的观察，可莉只要过了十一点不回寝室，基本这天就在外面了。妤茱和老江则不同，妤茱尽可能把老江拴在身边。我们女生吃饭的时候，她也尽可能叫上老江。看得出老江有点不愿意，但他是个特别随和的男生，几乎不会喜怒外露。妤茱是本地人，不过她只有周末才收拾好一个大包回家。平日里，妤茱应该一次也没有夜不归宿。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对于这些事我们尽可能轻松看待。

可莉在我们当中算口无遮拦的。某天晚上，她竟然在我们寝室四个人都在的时候，公然开启了一个终极话题。她第一枪瞄准的是妤茱。

"妤茱!"蹲在椅子对着镜子弄睫毛的可莉冷不丁地叫妤茱。

"干啥?"妤茱正抱着华生，将它的耳朵立成兔子一样。华生一脸厌烦。

"老江……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就那样呗…"妤茱说。

"不不不不，我是问那个…怎么样?"妤茱皮肤很白，我瞥眼看到她的脸瞬间涨红了。

"哪个?"妤茱皱起眉，即将爆炸。"感觉怎么样?还不明白吗?"可莉把脸从镜子转向妤茱，坏笑着直勾勾盯住妤茱。可莉一只眼贴了假睫毛，一只眼没有，蹲在椅子上变成猫头鹰一般有压迫感。

妤茱爆炸倒计时。

"哎呀没有…根本没有……行了吧。"妤茱哀求着。

我盯着笔记本的屏幕，继续敲打键盘。落落在勾弄什么表格。我们两个人明显都是假装认真做自己的事情，其实心里早已像看热闹的浣熊一样欢快。

可莉当然不会放过她。可莉把睫毛膏叼在嘴里，装作雪茄似的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吐了一口"烟"在妤茱脸上。我和落落实在忍不住，笑出声了。

"都是成年人了哈"，可莉继续逼她，"难道说你还是..."

"是啥啊?"妤茱眉毛拧在了一起。脸已经紫红色了。

"你懂的，就是还没有长出翅膀的……""啥啊!"

可莉撅着嘴用力点点头∶

"很好!妤茱姐姐!我看好你!你还可以释放魔法，你还可以看到天空中飞翔的纯洁妖精!"

我已经笑成了哈士奇。

"你才是妖精啊!我就是传统型的，行吗?这方面我就是很传统很保守。"妤茱可怜巴巴地说。

我和落落互望一眼，都有点可怜妤茱了。在毫无底线的可莉面前，妤茱只能跪地求饶。

这时，妤茱突然变成了坏人脸，扭头看向我，问道;"辞远，你呢?不对，你还能看见天空中的纯洁妖精吗?"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是个秘密，我选择不告诉你们。"我微笑着很自然地说道，继续敲打键盘。

可莉也顺势对我开火，用一种仿佛我不在场的语气讲解道∶

"往往这种回答呢……要么还是，要么是对方不是一般的男人，经历不一般……."我的笑容断裂了—瞬间，我想没人察觉到。

我继续若无其事地说∶"嘿黑嘿，你们随便猜呗~"

"是你天天聊天的那位吗?ID叫黑云什么…我瞥见不知道多少回了……都是和同一个网友聊天，呵呵。"妤茱眯起眼问。我当没听见，不搭理她。

"难道?对方是吸血鬼之类的吗?或者是未成年表弟?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果然还是双杠对不对?"妤茱连珠炮一样说得特带劲儿。可见被欺负过后来转为帮凶的人最为狠毒。

我咧着嘴笑，看着天花板继续装傻。"落落呢?"可莉突然又转向落落。落落笑得有点腼腆，脸也红了，轻声说道∶

"不是。"

"哎?"可莉和妤茱都愣了一小下。一击必杀，她们反而不知道该说啥了。

我也有些意外，我以为落落会扭捏着搪塞过去，没想到她算是大方地说自己不是。这下坏人们反倒无话可说了。可莉偃旗息鼓，爬上床说要睡美容觉了。并调戏妤茱，一会儿看到纯洁的妖精，叫它们穿上裤

妤茱气鼓鼓地吼她∶"妖精怎么会穿着裤衩!""你看，你果然还是看得到吧!""可莉!"

圣诞节马上就要到了，空气都浪漫了很多。我不是一个喜欢节日热闹的人，当然我知道各种节日无非是商人们给人们消费找借口，人们为了找个合理的机会玩乐购物，所以也非常欢迎。这是双赢的好事。不过单身的人每到这样的节日就很为难。即使不喜欢节日热闹也不能说什么"圣诞节没意思，没有出去玩的计划"之类的话。单身的人自然明白其中的苦涩。

我在为了准备期末考试而忙碌，同时还要继续我们的项目开发。而且现在大三上学期都快结束了，后续实习的准备也要提前开始。在圣诞气氛越来越浓的大学校园，我心里想的是要不要报一个培训班提高英语口语，为将来就职打好基础。

11月末的某一天，我在教学楼门口遇到了乱尘。说起来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乱尘一如平常和我聊起学习，然后突然想起来似的对我说∶

"我这边程序后台框架的开发基本完成了，后面搞一个云服务器，我们就能试着出一个Demo。你的那几个有争议的功能还没有加进去，我们可以体验一下再说。"

"那太好了，搞了这么久终于能看见一点实际成果了。"

"对了，辞远，还有…""还有什么?"

"我参加一个线上活动，中奖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奖，就是两张电影票……"乱尘说。

"啊，那真好啊。"

"那个……你周四下午有时间吗?""这周四下午吗?"

我看了下自己的日程表，周四下午要去参加英语课程的试听。

"有空啊。"我爽快地回答。

"那太好了，那，那到时见啊!"乱尘说完从口袋里直接掏出一张电影票给我。是直接拿出来的，我才发现他的手刚刚一直插在裤子口袋里。

我看着他斜挎着背包，快速远走的背影。手里的电影票已经有点被汗浸湿了。不知为何，很开心。虽然不代表什么，这可能是我这个月遇到最开心的事情了。

接下来的两天，莫名地，我觉得寝室里的那几个丫头看我的眼神怪怪的。问她们，却又说没啥啊。难道是我自己的原因?类似做贼心虚?我不知道。

终于等到周四上午，我早早起来化了一点妆。对着镜子照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行。便把可莉从床上摇醒，磨她帮我。可莉拿出自己的整套装备，睡眼惺忪地帮我画了半天，工序大概是我自己弄的三倍，而且手法娴熟无比，我心里暗暗佩服。弄完以后可莉双手托着我的脸仔细看了下，像对着自己捏的泥人儿一样，点点头。又翻身爬上床继续睡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错，明显比我的水平高。我又换上一件稍微有点讲究的外衣，站直了对着镜子。这面镜子是妤茱在网上花大价钱买的，是一个极小角度的凹镜，就是那种服装店用的微微显瘦的镜子。不仔细看绝对察觉不出来显瘦。镜子里的自己跟平时不大一样，要多看一下才能习惯。总体来说，以我这种一般的基础来说——算是提高了一点颜值。

我对着镜子看了很久，站得都有点累了。华生趴在桌子上盯着我，像冬天的老奶奶一样叉着手，眼里满是嘲讽。

然后我走进卫生间，把脸洗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又不太想这样，显得过于在意。而且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难以习惯。我换上平时的外衣，又按照我自己方式微微化了一点妆———显得精神一些足矣。

站在前往电影院的地铁里，我深感幸好没画成那样出来。乱尘只是普通朋友，或许有一些可能性。从好感度来说，乱尘不算讨厌，微微有好感，尽管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走进影院所在的购物中心后，我看了看时间，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个小时。三点的电影，按理说应该先约定一起吃中午饭，再一起前往。可偏偏乱尘愣愣地约了两点半电影院门口见。这也说明乱尘是一个不擅长此道的男生，某种意义上算是加分项。

周四，下午三点的电影。想想蛮奇怪的，谁会在工作日的下午特地来看电影呢?果然电影院门口的人稀稀落落，比休息日少太多了。我是喜欢早到等人的，但突然觉得还是不要显得太早到为好，我应该先去逛逛，等两点半过后再来此地。

全国的购物中心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果把一个人丢在不同城市的购物中心里，然后问他刚刚在哪个城市，肯定说不出来。我走到负一楼地铁口卖冰淇淋的地方打算排队买一只冰淇淋。却在远处无意看见了乱尘的身影。

他也来得这么早吗?

我刚想打招呼叫他过来一起排队，才发现还有—个人

是一个年轻女人，打扮有些奇怪——就

是穿着非常夸张艳丽，极高的高跟鞋亮闪闪的小裙子那种，像从夜店直接走出来的。我有点愣住了，但是马上觉得应该是乱尘遇到了熟人而已。我在犹豫要不要去打招呼，同时心里又想不通乱尘为何认识这样的女性朋友。最后还是下意识地侧过脸，装作没看到。

忍不住…还是忍不住偷偷看过去。乱尘转为背对我，那个女人突然抱住了乱尘的脖子，并且吻了他的脖子…我看见女人的眼影哭花了。乱尘想挣脱开，但那女人死死抱住他。

我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理解刚刚看到的一幕。我放弃排冰淇淋的队伍，转身走回楼上电影院门口。站在刚刚来的地方，我看了看手表，离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我傻傻地站在那，继续等，仿佛一会等来的将会是另一个乱尘。

但等来的是乱尘的电话∶"辞远，你还在路上吧?""恩……怎么了?"

"那个…·我本来已经到了。我……哎…我一个朋友有点事，我不放心……""啊，好呀，没事啊。那下次吧。"我平静地说。

"对不起啊，辞远，对不起啊……"电话那头的乱尘非常抱歉。

"没关系的。其实我也还没出门。这么突然，肯定是朋友有急事，你忙吧。我明白。"

"恩，那回头当面说。"我挂了电话。

站在原地，眼前是一家高档童装店，门口人扮的卡通形象滑稽地扭动着，音乐有点吵。我还站在电影院门口等，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并没有难过，一点也没有。也没有怨乱尘。就是觉得——哎呀，人生还是挺复杂的。面对这种复杂我总想多些时间准备。但到底要准备多久，准备什么呢?我苦苦思索又想不到。直直地站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我走进电影院，自己去看那场电影。那是一个很小的放映厅，里面坐了三五个人。尽管中间大把空位，我还是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票上写的那个原本偏一些的位置。

电影讲的是一个浪漫单纯的∶女主角是一颗天上的星星，意外坠落人间遇到了一位王子。于是两个经历各种奇幻冒险，打败了坏人。女主角和王子相爱了，最终他们回到天上，从此过上了幸福完美的生活。电影很好看，有点童话的感觉。

就在演到大团圆结尾的时候，我听到身后一对学生情侣讨论剧情。男生冷笑着说，这部片子就是剧情太俗套了，好人赢了坏人输了，王子公主幸福生活。这有什么意思?

环顾这个小小的影厅，留意到身边不远处一位三十五六岁模样的女人独自坐着。黑暗中，她凝望着银幕上童话般的结局，两行泪水划过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