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爱别离

大年初八的哈尔滨，天刚蒙蒙亮，时钟上显示还不到六点。秀英躺在床上难得的没有自然醒，要知道人老了，起的是越来越早。可能是昨天的行程对一个如此年纪的老人来说实在是有些吃力。

　　“起床了，起床了，老了老了还学会赖床了。”志海在客厅冲着卧室嚷嚷着。秀英疲惫的抬起眼皮，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又缓缓的合上了眼睛，很显然并不想起床。

　　“还说不听你了是不，你不给我个面子，也得给我买回来的大果子豆腐脑个面子吧。”志海打开食物口袋，打趣的用手扇了扇，想把食物的味道送到卧室里。听到大果子豆腐脑，秀英猛地坐了起来，她可真是好久没有吃到了。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餐桌边坐下，看来唯有吃喝能让秀英提起兴趣了。

　　“等会要去看老丈人和丈母娘了，你慌不慌。”秀英打趣的说到。秀英爸妈健在的时候，自从志海拐跑了老丈人心里的掌上明珠之后，每次见面，都是秀英爸爸唱红脸，妈妈唱白脸。志海虽然比秀英爸爸高大的多，但是每次见面都是怯生生的，可能是志海从小身边就没有爸爸，把这个老丈人当做自己的亲爹对待了。

　　“我不慌。”志海指了指秀英面前已经食用过半的豆腐脑说，“把他闺女这么大岁数还照顾的这么能吃能喝的，我可是心里有底气的很呐。”

　　“行啊，还挺骄傲。我能吃是自己的本事，跟你有啥关系，不害臊。”秀英白了一眼志海，猛吃了一口大果子。

　　老两口吃饱喝足，洗漱完毕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七点钟了。坐上出租车，不到三十分钟就到了秀英父母安息所在的龙岗公墓。

　　虽然公墓刚刚开园，但是已经有不少家属来祭拜自己逝去的家人。秀英抱着百合花，志海提着一瓶二锅头和贡果点心，漫步在墓地之中。虽然自从十几年前因为采石场的开发，不得已将原本在老家父母的坟迁到了市中的此处公墓后，一共只来了两次。过去的近些年都是志海的儿女代为祭拜。但是秀英心里早就已经牢牢地记住了自己父母墓碑所在的位置，不需要领路人的带领，秀英先一步的走到了父母的墓碑前。

　　“爸，妈，闺女来看你们啦。”刚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了一句话，秀英的的眼泪就已经顺着脸上的皱纹流了下来。“还有狗娃子也来啦，您二老少骂他几句，你们的闺女这辈子过的真的很幸福。”秀英的手拽这志海的衣角，脸上挂着泪痕的露出幸福的笑容。

　　志海摆好贡果点心，拧开二锅头的盖子，低身把酒倒进了墓碑前的酒杯里然后笔直的拿着酒瓶看向老丈人的遗照。

　　“今早吃饭的时候，秀英问我慌不慌，当时我信誓旦旦的说不慌。可面对您二老，我还是慌了。年轻的时候，没能让您的闺女过上好日子，吃了好多的苦。也不怪您每次见面都对我没有好脸色，我实在是有愧啊。今年我跟秀英结婚五十年了，想在带她找一找幸福的感觉。在那之前，来看看二老，我才能安心。我嘴笨，就不在多说了，我敬二老一杯酒。”志海颤抖的双手将二锅头举过头顶，猛地喝了一口酒。为了身体健康，志海已经戒酒五六年了，猛地喝着一口，还让他突然一阵眩晕。秀英扶着志海，没有多说什么。夫妻二人就这样搀扶着清扫完了墓碑周遭的浮雪。

　　即将离开之前，秀英对着爹妈的遗照满是思念的神情。

　　“闺女跟狗娃子会好好活着，争取多来看看二老。爸，妈，保佑我们两个这次旅行平安顺遂吧。”秀英最后说完这番话，搀着志海往公墓出口走去。

　　这时候，迎面走来了跟志海夫妻年纪相仿的老头，他拿着笤帚，胸前的工作证，表明了他公墓工作人员的身份。他跟志海同时对上了眼睛，互相点头示意了一下，错开了身位。志海走出了公墓的大门，而哪位工作人员，走到了秀英父母灵位旁边的墓碑前注视着。

　　志海夫妻认得这个老人，他的妻子在十几年前因为脑梗去世了，死后恰巧就安葬在秀英父母旁边的位置。他退休了之后，便申请了公墓的清理工作，为的就是想要多陪伴妻子。这是他最后能为妻子做的事情。

　　“佛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可能就是这位老人这样做的最好解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