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吹来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划过，风干了脸上的泪痕。
沙婉独自一人走在繁华的步行街上，手机早就被她关了机，她不想回家，不想面对爸妈失望的眼神，不想面对那张每天陪伴她直到凌晨的书桌。
在那个仿佛被凝固的空间里，只有时间在飞快的流逝，让她无所适从，却不得不顺其自然。
她真的累了，又累又迷茫。
她目光涣散地注视着眼前这座灯火通明的城市，恍然之间回想起，高一时陶西在体育课上问过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学习。
她的回答是：因为爸妈叫我学习，那我就学习。
她知道这个答案蠢到了极致，可这也是事实，让她无法逃避、无能为力的事实。比任何一次她搞砸的考试都让她烦恼痛苦的事实。
而桌子上的成绩单，只是碰巧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她所有的坚持和意志力击得粉碎。
她究竟是谁？那个永远品学兼优的班长沙婉，她真的不想再当下去了。
“哎姑娘小心！...”
额头传来的痛感将沙婉飘渺的思绪又拽了回来，结结实实地砸到地面上，现实中的疼痛让她不禁咧了咧嘴。
“靠，你走路能不能看着点儿啊！” 她就这么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将始终埋在体内从未爆发的情绪毫无保留地在一个陌生人的面前释放了出来。
她抬眸，眼前的人是与自己相仿的年纪，从她的角度第一眼首先入了视线的便是线条分明的颌骨，是上天赐予的美好形状。
那是沙婉第一次从一个人的下颌骨就认定了他的长相。
再往上便是白净的脸庞，狭长的眸子，细看可以看到眼角缀着一颗小小的泪痣。虽然神色惊讶，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这张脸的好看。
两个人各自带着复杂又难以言说的情绪对视了良久，站在迎风面的沙婉艰难的眨了眨眼睛，冲着眼前的少年鞠了一躬，“对不起，是我不好，走路都不看路，撞了你...”
“没事儿。”他的嗓音很低，像是醇厚的大提琴，修长的手轻轻落在她的手臂上制止了她的动作，“谁都有不开心的时候。”
顾北看向那双湿润又有些迷茫的水眸，似是光芒有光芒星星点点的落了进去，垂了垂眸，尔后抬起头，“下次记得看路。”
沙婉看着少年的背影，那把肩上的吉他在的视线里缓缓消失在人群中。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窘迫，迷茫，她却荒唐地觉得有些浪漫。
在漆黑的夜色和绚烂的灯光下，那个好看的少年用沉稳的宽容接受了她最最糟糕的一面。
那一刻，她的心脏真的为自己跳动了一回。
-
“前面就到了，”尹柯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眯了眯眼睛。
谭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隐隐看到了被星星灯缠绕起来的塔型轮廓，“这么大啊...我都没在圣诞节的时候来过这儿，上次来还是过生日的时候...”
“我记得你是六月底的生日吧？”少年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叫声哥哥我听听。”
谭凉翻了个白眼，“幼稚。”
“你怎么不问我什么时候的生日啊？”尹柯歪头看着她，依旧满脸笑意，梨涡浅浅地挂在嘴边。
“什么时候？”
“比你大整七个月，11月28。”
“啊？”谭凉猛地停住脚步，“那不是都过完了吗？”
看着小姑娘睁着大眼睛盯着他的模样，尹柯立马知道她憋在心里的那句话就是：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哎我都不过生日，”尹柯立马上前呼噜一把谭凉的小脑袋，“原来家里人都忙，没时间给我过，后来等我长大也就没这个习惯了。”
谭凉不说话，低下头看着地面上她的影子和尹柯的重叠在一起，竟然是说不出的相衬合意。
“喂，”少年猛地低下头靠近少女的脸庞，直到两人的鼻尖儿仿佛要碰到了一起，看着谭凉酡红的双颊和无措的眼神，尹柯蓦然绽开了笑容，“怎么啦？那等下次咱俩的就一起过。”
“不要。”她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余温还未散去，谭凉转过身，大步往前走着，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过头看他。
少年就站在那里，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台相机。
女孩回眸时，眼神如同一片夏日的薄荷，盛满了细碎的星辰，眼尾溢出了斑斓的河。
快门按下的瞬间，就是一片琉璃星光。
触及到她的眼神之后，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在心头滋生蔓延，开出花来。
“那就一起过吧。”她说。
-
墨绿色的枝干在漆黑的天幕下伸展，耀眼的光芒在四周旋转舞蹈，和四周圣诞的赞歌一起飘入天际。
"Merry Christmas."谭凉率先开了口，白皙的小脸晕染着一抹绯红。
少女的皮肤本就薄得脆弱，近乎透明，那红色就像是要滴下来一般，就连小巧雪白的耳垂都是红的，润润的颜色，仿佛一碰就会沾到手上。
圣诞树下的小小的人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松散柔软发丝乖巧地在宽大的帽子里裹成一圈儿。
尹柯转过身面对着他的小姑娘，抬手将谭凉的碎发轻轻别到耳后。
“Don't merry Christmas, Marry me."
（不必道出圣诞的祝福，嫁给我）
少年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清冷好听，和被风吹起的风衣衣摆一起划过冬日的夜空，轻轻呢喃。
风声，音乐声，街上车马行人的喧嚣声声交错，湮灭了他最后的声音。
她不禁仰起头看他，尹柯的侧颜在恍惚的灯光下变得线条模糊，说话时他的目视前方，这让她愈加无法分辨方才他的说的话是否真实存在。
大概是错觉吧。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鼻尖上传来了一丝沁入心底的清凉。她伸出手，轻盈透明的冰凉触感缓缓落在手心儿里。
“下雪了...”尹柯轻轻把手搭在谭凉的肩膀上，带着整个人转了过来，让她面朝着他所对的方向。“你看那边，教堂前面有人在求婚。”
不远处的教堂前人影绰绰，依稀可见两抹被烛光围绕的身影，男生虔诚地单膝跪地。
初雪那个晚上，他们共同见证了青春时，懵懂的少年们所期待的幸福。
而同样，那时的他们也是幸福的。
尹柯收回视线，低下头，看见那发丝间晶莹剔透的雪花时，目光柔软下来。
那个陪着你过平安夜的人，好像真的会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
你看，他们这不就一起白了头吗？
“平安夜快乐。”尹柯在她耳边说到，手上的画卷悄然放入了少女的书包里。
-
洗了热水澡后的谭凉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摆成大字型，盯着水蓝色的壁纸看了许久。眼前反反复复地出现着尹柯的模样。
近在咫尺被他道出的“平安夜快乐”和那句恍然飘入天际的“Don't merry Christmas, Marry me." 交织在一起，虚虚实实，和少年眼底的笑意在谭凉的脑海中盘旋。
好像真正熟悉了尹柯后她才发现，其实尹柯笑起来真的特别好看。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像是属于吃了蜂蜜的小熊维尼，让他整个人都闪着光。
尚未拆封的画卷轻轻顶在她的指尖，似乎是在提醒着她什么。谭凉从床上坐了起来，把微微湿润的发丝挽到脑后，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画卷上的缎带，一点一点在床上铺开——
那是他们第一次坐在教学楼前写生的时候。落日的余晖幻化成暖色调的颜料晕染在纯白色的纸张上，画中的少女正出神地望着远方的天际，绚烂的色彩滴落在瞳孔上，泛起温柔的涟漪。
画里的她，身旁还放着一瓶桃子味的芬达。
时光仿佛倒退回到那个下过雨的午后，她看见自己慌慌张张地跑进了房间，将正在写生的尹柯画在素描本上。
冬夜里的雪越下越大，外面气温很低，窗上结了一层水汽，暖气蒸腾在房间里，在屋顶打了个回旋，偷偷钻进了她的被窝。谭凉把头埋在被子里深呼吸，是舒缓安眠的香气，她闭上眼睛，嘴边带着笑意。
他说过，平安夜要快乐，那么就快乐。
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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