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黎缓缓放下古玉洞箫,回首看去,“你来了。”
执明抬腿走到桌旁,倒了杯茶来喝,“阿离,关于威沧海之事,作为陛下,我本该将他处以极刑。可作为我自己,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慕容黎静静地听着,他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我始终没有忘记,当初他在竹林中,传授我一身武艺,日日复日日。虽然知道他当时是存了利用我之心,可我还是……”
“威沧海曾经被权势迷了眼睛,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害你。这些,你都忘了吗?”慕容黎反问他。
执明道,“我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天权能打下来,威沧海居功甚伟,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你会留着他,让他心存愧疚和感激。等到时机成熟,再放他出去打仗。”慕容黎淡然而冷静。
执明从背后环住了慕容黎,“我倒没有想那么远。只是觉得,并非所有事情,都该是用杀/戮来解决。”
“对了,阿离,咱们的孩子还有多久能出来啊。”执明问他。
慕容黎答道,“大概还有大半年吧。你怎么了?”
执明眼神闪烁,“没什么。今夜咱们一同就寝吧,我定不会逾越半分。”
后面的话听着沉稳而可靠。
慕容黎勾了勾唇,“其实也可以逾越的。”
执明的眼眸亮了亮,眼底闪过一丝光芒,可还有一丝顾虑,低沉着嗓音,“阿离,你不是有了吗?”
慕容黎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执明横空将他抱了起来,轻轻放在了床榻上,隐隐错错的帷幔纷飞,“那……我出去把灯都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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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执明去了一趟太傅府上。
翁彤眼尖,看到了执明脖颈上的痕迹,问他,“脖子这是怎么了?”
执明想起了昨晚的一些片段,神情有异,“蚊子咬的。”
“是啊,最近蚊子挺多的。”翁彤表示认同,“老臣知道有些草是驱蚊的,回头老臣给陛下送些过去。”
执明道,“不必如此麻烦。关于威沧海之事,朕想,就算朕不来找你,太傅您老人家定会来宫里找朕。”
“好不容易捉回了他,陛下饶他一命,老臣可以理解。可陛下为何要让他镇守大殿呢?如此一来,他日若再有了反心,可就危险了啊。”翁彤担忧地看着执明。
“朕将他摆在了明处,他以后没有机会再生异心。这一次,幸亏阿离出谋划策,太傅与朕配合默契,瞒天过海,才有这般结果。”
翁彤道,“陛下,老臣知道,您和慕容公子的关系匪浅,可是您总得为自己以后考虑。总不能为了一个男子,而无了子嗣。”
“子嗣方面,朕自有考虑。不纳后宫,本王也可不为美色所惑,耽搁朝政。”执明道。
“可是从古至今,哪有君王不是三宫六院的?”翁彤叹道,“陛下也莫要太过沉溺于私情,而误了终生大事。”
“朕自己的路,朕自有道理。若每一步都能被人猜透,岂不是显得朕很平庸?”
“可是……”
“不必可是了,朕还有事,先行回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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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钤思虑再三,还是将慕容黎有身孕之事告诉了陵光。
陵光听了,也是一脸诧异,“这……”
“此事千真万确,我想天帝应该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
陵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想起自己在凡间未能长大的那个孩子,心中又是一阵怅然。
“公孙,我们一定要帮帮慕容,不能让他有危险。”
公孙钤道,“先前陵儿因为动了凡心,天帝固然网开一面,还是将你远远贬谪。这样一来,说不准天帝会勃然大怒的。
可慕容作为我的朋友,我不能眼见挚友有难却不帮他。”
“所以,你告诉我此事,是想与我诀别,”陵光反问他,“然后独自下凡,将一切的‘罪责’一力承担。”
公孙钤凝视他,“陵儿,忘了我吧。裘振他真的很爱你,他一定会对你好的。”
“什么也不用说了。”陵光暗自攥紧了拳头,“公孙钤,慕容的事情我一定会管,我不是一个怕事的。玄武救过我们大家的命,这个恩,我一定会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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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玑和天枢联合起来了,想要一起对付天权。”执明将一封信交给了慕容黎,“这是天枢王给我写的信。”
慕容黎扫了一眼,“天枢王其实真正想要联合的是天权。”
执明皱了皱眉道,“是啊,可天枢王点名说要让你前往。我心里还是觉得奇怪,天枢王到底存了怎样的心思。”
“若我不去,天枢王定会觉得天权与之联盟之心有异。”慕容黎冷静地陈述事实,“到时候真和天玑王合作对付天权,那么天权就危险了。”
执明握住慕容黎冰凉凉的手,“此事太过危险,我不能让阿离去冒这个险!绝对不可以!”
慕容黎道,“瞧你在战场上,一副雷厉风行的样子,怎么到我这里,就如此婆婆妈妈的?”
执明紧紧环住了慕容黎,“你还是决定要去?”
慕容黎埋首在他的怀里,“为了你,为了天权百姓,只是去做个客罢了,真的没有什么的。
如今的局势,不能因为我而让你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还毁了你以后的路。我答应你,我们总会再见面的。”
执明道,“阿离,我会派最好的影卫暗中保护你。若是天枢王敢对你下手,我定会要整个天枢王城血流成河!”
“我其实现在一点儿也不害怕。”慕容黎笑道,“不为了别的,而是我知道,你会是我背后的依靠。”
执明看着慕容黎环着的古玉洞箫,墨瞳幽深。
阿离都和他在一起了,还这么舍不得丢掉“挚友”送给他的洞箫。
他一定要在临走前赠予阿离一管更好的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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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离,这是我让人给你找的洞箫。”执明盯着慕容黎的侧颜。
慕容黎看着桌上琳琅满目根根摆放整齐的洞萧,“不必费心了,我手上这管就很好。”
执明笑了笑,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莫不是这些萧,阿离都不喜欢?我可以找人再去寻。”
慕容黎道,“这管洞箫陪我多年,已经用习惯了。”
执明更酸了,掰过慕容黎的脸颊,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瞳,“阿离,你是不是心里还有别人?”
他也知道自己不该介意阿离过去的事情,可想到自己与他即将分离,而阿离偏生又总是带着“那个人”给他的洞箫。
他就是不甘心,就是会因此感到愤怒!
慕容黎骤然对上执明充满克制和占有欲的墨瞳,颇感愕然。
执明盯着他,忽然扣住他的腰,狠狠地将唇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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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沧海在看到慕容黎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始终觉得,以执明的智商,断断想不出如此周密的计划。
而执明身边最为信任的,就是眼前这位惊才绝艳的红衣公子了。
还有执明一次次脱离危险,似乎总感觉有人在暗中帮他。
慕容黎,
到底是不是你!
他们的视线在空气中无声的交锋了一会儿,便各自收回了视线。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映照在慕容黎的身上,似给他轻柔地披上了一件轻薄的霞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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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澜来到天权帝都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从他看到那位名叫庚辰的冷面公子,再到坐上那辆马车的时候,疑云总是在心底中盘旋。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掀开一角帘子,看着外头往后倒退的景致,心中有些迷惘和怅然。
上马车之前听庚辰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感情地和他说:“陛下有请。”
然后也没有多说什么话,就让他上了马车。
自己那时候也不知是喝了什么迷魂汤,竟就什么也没问,被他带上了马车,一路颠簸着。
要知道他长这么大以来还没有这样出过远门,这一路上颠啊颠的,让他浑身都不得劲。
而更雪上加霜的是,那位冰块脸庚辰,模样长得到挺顺眼的,可是话贼少,可把他无聊坏了。
等到他真真切切地进了宫,脑袋里一片乱麻,各种的胡思乱想。
他只是千乘县的一个小子,陛下为何要指明要他进宫呢?
莫不是陛下微服私访体查民情的时候,阴差阳错地看上了他,所以……
也不知道这陛下是老是少,是美是丑,若他是个七老八十大腹便便的老头子,那他……
不对啊,就算是跟这冰块脸长一样的年轻人……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呸呸呸……醒醒莫澜,你现在这是在进宫。谁不知道陛下都是三宫六院的,说不定陛下口味特殊,就喜欢他这类的。可以他的智商,怎么和宫里的那群人斗?
“我会被宠,然后被人嫉妒,然后再被人算计,打入冷宫。我这一辈子可不能就这样白白待在冷宫里啊。”
庚辰看着莫澜打了一个冷颤,以为他是头一次进宫,有些不适应,“走快些,莫要让陛下等。”
莫澜更是愁眉不展,胡思乱想了。
直到进了一个特别恢宏气派的宫殿,莫澜觉得,自己简直是在画里面走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