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彤私下里找过执明,“陛下,您今日这么做,不太妥当。不如由老臣出面,放了那天璇使臣,再去说些好话,此事就此揭过。”
执明似笑非笑地看着翁彤,反问他,“然后呢?”
翁彤:“什么然后?”
执明:“放过他以后,然后呢?”
翁彤:“天权可拖延时间,徐徐图之。”
执明:“太傅大人,朕是该说你太温和还是说你太天真。你觉得,其他几国,会给天权这个机会吗?”
翁彤沉默了,毕竟这可能性太过渺茫。
执明:“与其成为别人案板上的鱼肉,不如硬气一回。朕已经给威府下了圣旨,很快就有消息了。”
他说的没错,没过多久,传旨的小黄门就回来复命了。
他看向太傅,表情畏缩,欲言又止。
执明:“太傅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小黄门:“威将军以年迈,无力行军为由,并未接下圣旨。”
翁彤瞪大了眼睛。
这威沧海好大的胆子,竟连圣旨都不接了。
执明:“既然他年迈了,又何必再勉强他行军打仗呢?传朕口谕,朕不留无用之人,就准许他归隐山林。”
“是。”小黄门缓步走了出去。
翁彤面有愁色,“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而威沧海,偏生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执明笑道,“你忘了,朕之前就在威沧海手下做事,他会的,朕也会。”
翁彤的眉心皱得几乎能夹死一只蚊子,“请陛下三思。陛下龙体关乎天权国运,不可儿戏。”
执明缓和了语气,“你知道先共主是如何驾崩的吗?在威将军刚打进城的时候,那些个文官为了苟且偷生,直接就将他送了出来。
你知道他临终前写了什么吗?
‘文官皆可杀。’朕无法体会他那时候的凄凉,只有一点是清楚的,朕得位不正,倘若天璇的军队真的打进来了,朕的下场只会比先共主更惨。”
“有老臣在,陛下一定不会步他的后尘。”翁彤道,“根本没必要由陛下亲自前往,战场如此惨烈,很多事情都无法预料。”
执明道,“不,朕得做一件让军民为之震撼之事。
朕的命运,永远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输就跌落尘埃的输,赢就风风光光的赢。”
翁彤后来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无论自己再说什么,执明也不会打消这个念头。
看着如此神采飞扬的执明,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隐隐觉得他有王者之风,是最适合那个位置的人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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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明在出征前,就命属下广贴告示,将他御驾亲征之事散播出去。
一时间,满城都在议论此事。
只有少数人说他有胆色,大部分人都抱着一种悲观的态度。
“呵,陛下要御驾亲征。”
“他啊,本就得位不正……”
“嘘,小声点,待会儿被抓起来就不值当了。”
“哼,这事谁不知道?怎地还不让人说了。”
“我看啊,这陛下是无人可用了,只得亲自出马。”
“我看啊,他是去添乱还差不多。”
“可别这么说,听说他是军旅出身。”
“真的假的,不会又是小道消息吧。”
“要是威将军能亲自出马,说不定会有转机。”
“威将军辞官归隐了。”
“看来,就连他也不抱希望。”
“啊?这可怎么办?要不咱们逃往他国吧。”
“逃?你疯了!现在都要开战了,你能逃到哪里去?”
旁边有人弱弱地说道,“就我觉得这个陛下是好人吗?听说他是不肯给天璇国三万两白银,才导致要御驾亲征的。”
“这又怎么样?还不是他自己惹的麻烦!”
“若他答应了天璇国的要求,那这么多钱还能从哪里来?还不是从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身上压榨回去?”
“他可比先前那位共主好多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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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道,“将军,宫里来人了。”
威沧海故作漫不经心地道,“哦?是陛下来了吗?”
“不是,是方才来宣旨的那位公公。”管家答道,“他带来了陛下的口谕。”
威沧海轻轻“哦”了一声,“无妨,且让本将军出去听听,这个紫毛小儿能带来什么口谕。”
他一脸轻松,甚至勾了勾唇。
他觉得,这次与天璇作战,满朝文武,执明能用得上的唯有他一人。
这会儿执明估计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想尽办法讨他欢心,哄着他出征。
而他只需要保持冷淡,让执明许给他更多的好处。
心里是美滋滋的,可是面上依旧保持着冷淡的面无表情。
可小黄门的话,把他所有的幻想都打碎了。
他眯了眯眼,神情更冷了,“陛下当真是这样说的?”
小黄门畏畏缩缩的开口,“当然,小的可不敢假传圣旨。”
威沧海努力平复心绪,“算了。”
那小子要去送死,就随便他吧。
以前总是巴不得这个执明小儿永远消失,可是现在……
有些舍不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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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钤震惊侧目,“慕容,你……”
后面的话止住了。
慕容黎反倒一副淡然的神色,“如你所见,我有身孕了。”
公孙钤脑袋飞速地转动着,“是……执明的。”
慕容黎摩挲着古玉洞箫,“这本是意料之外的。”
公孙钤皱了皱眉,“你要知道,九重天容不下私情,更容不下你腹中的孩子。慕容你……还是早做决定。”
慕容黎道,“这是我的孩子,我又怎能为了一时之平安,而葬送他的未来呢?”
公孙钤想了想,为难地开口,“也罢,就算不提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其余三象若是知道此事,定会护你周全。”
慕容黎道,“此事不必再牵扯其他。我已经决定了,无论以后还会有任何波折,我愿一力承担。”
"好吧!那我也无法再劝阻什么,只希望你以后莫要后悔。"
"我知道。"
公孙钤叹了一声,看向慕容黎,"既然你已决定,那我也就不再劝说了。不过有件事情,你一定要注意。"
慕容黎疑惑道,"何事?"
"你的体质终究与别人不同,妖神之力若被你腹中孩子所,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慕容黎点点头,“他不会成为第二个上官月。”
"慕容,无论如何,作为你的挚友,我还是得奉劝你一句,你现在的处境真的很危险,若是被人发现,你腹中孩子的存在,定会惹起轩然大波,届时定会引起整个九重天的注视,天帝为了维护天条的法度,到时候你恐怕......"
慕容黎笑了笑,丝毫没有畏惧,如往常般的冷静平淡,"我知道。"
公孙钤还是一脸的担忧,"你知道?难道你就不担心吗?你可知道,你与执明大婚,险些让九重天容不下你。如今你身怀有孕,在他们眼中,就是不齿的行径,一旦此事传扬出去,会对你的名声造成很严重的损伤。"
慕容黎摇摇头,缓缓开口,"……我不怕。"
——
——
御驾亲征,说起来容易,真正行动起来可就难了。
天璇那边本就野心勃勃,号称有百万精锐,恨不能将其余几国一口吞进肚子里去。
初始之时,那是节节败退,连连搭进去五六座城池,直到执明退守到了昱照关,情况才发生了逆转,那里山势险峻,易守难攻。
就算是天璇精锐,在此地形上,也是无可奈何。
由此开始,执明所率领的军队打了一次次胜仗,消息一经传出,震惊朝野。
可是执明到底年轻,还是有过一次巨大失误。
他率领着一小队兵马,在追杀敌军的途中,中了埋伏,几轮激战下来,仅剩了执明一人。
孤身面对着数以千计的骑兵,手里的那把星铭剑早已沾满了鲜血。
可在如此险境之下,忽然苍茫的天际下起了血雨。
哀嚎声此起彼伏。
在这场血雨之下,那些原本想要进攻执明的兵士,纷纷倒地,如同被千斤压着,瞬间无法起身了。
危机解除。
雨停了,太阳从阴云密布的苍穹里爬了出来。
执明似乎看到了一截艳红的身影,快速地闪过。
他策马扬鞭,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并非是回到营帐的方向,他分明是想把他追回来。
没过多久,他就见到了一身红衣飘飘的慕容黎,同他无数个梦里出现的一模一样。
执明下了马,飞奔过去,一脸激动地道,“阿离,你分明是关心我的,你舍不得我受伤,是不是?”
慕容黎脸色苍白,如瀑布一般的青丝披散在身后,他单手抱着古玉洞箫,身形消瘦,看起来有些憔悴,“来不及了,我得走了。”
执明有些错愕,“什么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明晃晃的天雷击打了下来,朝着慕容黎的方向斜斜落下。
他一个闪身,才堪堪避了过去。
“执明,我触犯了天条,这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隔着隐隐错错的天雷,慕容黎平静地看着执明。
执明微微有些愣神,“阿离,你明知会有危险,却依旧还来救我?”
可是慕容黎已经无法回答执明的这个问题,几乎是在一瞬间,便下来了四个身穿盔甲的天将,看起来生人勿近的样子,“慕容黎,你触犯天条,速速随我等走一趟吧。”
慕容黎朝他们颔首行礼,语气清冷,“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只想在人间待一段时间。”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四个天将将慕容黎团团围住,此时执明快步跑了过去,“你们想带走阿离,得先问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