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煜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扉。
里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幅执明的画像。
吃饭的执明,放风筝的执明,自由奔跑的执明……
执明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还想问问题,可是子煜却神秘兮兮地带他进了一个密室,只是里面人影幢幢,似乎有人。
执明自小胆子大,并不害怕。
属于他母亲若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期期艾艾地,带着哀求,“老爷,饶了明儿吧,他还小啊。”
执明想,“莫不是他画画的事情被爹爹知道了?这可不成,他得回去把画藏好,免得教爹爹毁了。”
执阙无情的声音传了出来,“这里就是我给明儿专门建立的,以后我会跟他一直一直住在这里。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在我眼里,你不过是明儿的替身罢了,现在明儿也长大了,你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老爷,明儿可是你的亲骨肉啊。他对你一直很是敬重,莫要毁了他对你的孺慕之情。”若雨不住恳求。
可是却换来了执阙的一声冷哼,“你以为,为什么今夜我会和你说这么多话?我对将死之人,总是特别和善。知道了我的秘密,你还想活吗?”
然后一手就掐住了若雨的脖颈,发出毛骨悚然的声音。
子煜死死地捂住执明的嘴,不让他惊喊出声。
可就算是这样,执阙还是听到了不对劲,声音冷酷,“谁?是谁在外面?”
有冷汗顺着额头往下落下,那种毛骨悚然汗毛根根竖起的感觉真是让人毕生难忘。
执阙走出密室,恰好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咪,闪动着一双大眼睛。
执阙的目光如炬,掠过了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不妥的地方。
他厌恶的看到手掌还残存着些许殷红,随手拿了块帕子擦了擦,便抬腿往外头走去。
确认他是真的走了,执明和子煜才连滚带爬地从一个黑暗的小角落走了出来。
执明试图推开密室的门,却怎么也推不动,登时有些着急。子煜在墙壁的一角轻扣了三下,门便打开了。
里面只是平平无奇的小密室,看不出什么不妥。
执明几乎是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喊出了声,“娘。”子煜担心执阙会去而复返,劝他,“还是小声一些罢。”
若雨看着执明,却说不出话来,眼看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她的神情很是激动,发出了很轻很轻气音,“离开这里。”
然后,她的手就垂了下去,眼见得是活不成了。
执明忍不住掩面而泣,悲伤至极。
子煜道,“这里面可不止一间密室,你想进去看看吗?”执明嘴里不住喃喃,“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怎么会这样?”
“还能是什么原因?你爹爹对你产生了歹心了呗。你确定不想进去看看吗?这里面的花样可多着呢?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子煜道。
“滚……”执明双眸暗红,显然是动了真怒了。“喂,我是好心好意地把你带来这里的,你居然叫我滚?好你个执明,真是不识好人心。”子煜道,“我不跟你一般计较,不过,你真的得离开这个地方,不然说不准会出什么事。”
里面可不止有各种玩意儿,还有描绘执明的各种画作,什么样子的都有。
只要看了,就会让人有很重的不适感。
更别提他们之间是父子关系的这个事实。
“我该怎么做呢?”执明有些奔溃地喃喃,似是在问身旁的子煜,又像是在问自己。
——
——
一夜难眠,好在执阙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
只是,自从那夜之后,他就再也没看到子煜了。
询问爹爹,却只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大概是回家去了吧,谁知道呢?”
执明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可是他觉得那个答案,他不愿意去相信,也不愿意去深思。
从前懵懂的东西,从那夜起,忽然都懂了。
爹爹看他的眼神;总是会提出一起沐浴的要求,虽然他都找各种理由推拒了;还会在夜半时分闯入他的房间,在旁边一声不吭地观察他的睡颜……
自从母亲死后,这种情况越演越烈。
为了不引起爹爹的怀疑,他也旁敲侧击问过娘亲去了哪里。
执阙宠溺地看着执明,反问他,“明儿想娘了?”执明点了点头,“只是最近都没看到娘亲了。”
“你娘去庙里烧香了,可能要在那里住一段时间。”
骗子!大骗子!
我娘永远都回不来了。
执明心中感伤,忍不住表现出了些许。
执阙歪头打量着执明,笑道,“想娘了?男子汉大丈夫的,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你娘,怎么眼睛都红了。不如我带你去庙里见你娘?”
他伸手试图去摸他的脑袋,可是却摸了个空。
执明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触碰。
滚开,离我远点!
“不用。”执明面无表情,一点儿也不喜欢被他靠近。
尤其是,知道了他对他的歧途,就更加厌恶至极!
就在这时,管家走了进来,鞠了一躬,“老爷,外头来了一位着红衣的公子,说是少爷的朋友。”
“着红衣的公子?”执阙皱了皱眉,鹰隼般的视线落在了执明的身上。
倏地又想起当初执明画的那幅画,心口处就像是被一根细密的银针细细的扎着,那种滋味,绝不好受。
执明有些心虚地干笑,“我确实有这么一个朋友,带他去花厅吧,我马上就来。”
“是。”管家领命,出去依言命令仆从了。
屋内登时又只剩下执阙和执明父子两了。
执阙锐利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执明,“我怎么没有听说过你有这样的朋友?”
执明笑道,“也是阴差阳错认识的,爹爹不知也是理所当然。”执阙皱了皱眉,“不要随便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人心隔肚皮。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你的这位‘朋友’。”
“爹爹,我想吃蟹粉酥了,现在就想吃。”执明抿唇笑道。“那我这就命人给你做。”
执明道,“我就要吃爹爹亲手做的。”
执阙只得无奈地答应了。
执明看着执阙离去的背影,眼眸沉沉。
若非知道爹爹对他的那些念头,又加之知道了娘亲死在他手中,
或许他会继续天真下去。
他现在只能粉饰太平,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这样才能离开这个家。
他需要一个契机。
——
——
执明跟随着两个侍从抬腿走进了花厅。
抬眼便看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背影,却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视线,再也移不开来,以至于都忘了来此的目的。
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心跳如擂鼓,脚步却顿在了原地,止步不前。
侍从迟疑地看着他,“少爷,您不进去吗?”
执明的视线依旧盯着眼前人的背影,“你没看到我在欣赏美景吗?”
侍从歪着头,有些困惑,“这样有意思吗?”
“哼,怎么没有意思?可有意思了。”执明道。
说话间,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那位红衣公子竟缓缓转过了身。
执明登时就呆住了,连同他身旁的两位小侍从一起。
慕容黎倒没觉得尴尬,只是就这样单手抱着古玉洞箫,静静地站在原地,诚恳地就像远道而来的客人。
——
——
“咳咳……”还是执明率先刻意轻咳两声,回头扫向一左一右还在发着呆的侍从,下了命令,“你们都退下吧。”
“是……”侍从领命,躬身退下。
执明再不迟疑,抬腿走进了花厅。
远看美,近看更美。
原谅他年少时,不喜欢读书,此时能用的上的诗词有限。
此时走近了瞧,他才确认了一件事。
嗯,确实是见过他的,大约在梦里。
“我叫执明,那个……你叫什么名字?”执明觉得自己这么一直盯着人家看,不太妥当,将视线移到了一旁栽种着兰花的瓷瓶。
慕容黎视线淡然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微微颔首,“在下慕容黎,玉衡离洲人。”
执明皱了皱眉头,看向慕容黎,“慕容黎?这个名字听着有些拗口。”
“你可以唤我阿离。”慕容黎语气不急不躁。
执明点头,表示赞同,“嗯,这就顺口多了。我想知道,你是为的什么来到这里?”
慕容黎盯着执明,“我是来为你分忧的。我知道很多事情,亦知道你心中现在的苦恼。”
执明失笑,“我能有什么苦恼?无论是吃、喝、玩……府上应有尽有,侍从们亦是待我很好。”
“你有一个表兄,名唤子煜。”慕容黎淡道,“你一直在找他,是不是?”
执明似被踩中了尾巴的猫咪,神情有些阴鸷,一下子就抓紧了慕容黎的手臂,“你怎么知道?”
慕容黎泰然自若,“我并不是凡人,所以你的事情,我都知道。”
执明半皱着眉头,“子煜他现在身在何处?”
慕容黎将视线落在了还抓紧他胳膊的手臂,又看向执明。
执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尴尬收回了手,红着脸道,“抱歉。”
慕容黎斯条慢理地整理着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皱褶,“子煜他死了,被你爹爹所害。你不想为他报仇吗?”
果然。
心中的疑虑得到了解答,执明心底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执阙亲自端着蟹粉酥走了过来,笑道,“小馋猫,过来吃吧。”
饶是执明再没有心情,在他爹面前也装作一副很喜欢的样子,“果然还是爹爹做的最好。”
执阙看向慕容黎,微眯了眯眼,“你和明儿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