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
方夜禀告道,“臣已经将依照吩咐,将遖宿王安排进典客署了。”
慕容黎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方夜想到了什么,又道,“毓骁身边的那位侍从,身形、模样都和陛下有些相似。那位侍从,似乎对陛下不出来亲自相迎颇有微词。不过遖宿王倒是没有说什么。”
慕容黎的神情看不出有任何不妥,沉默着拿着艳红的帕子一下一下擦拭着冷白的玉箫。
方夜觉得有一件事,有必要跟慕容黎说清楚,“陛下,属下觉得,有些话,或许不太好,也不知道,该不该讲。”
“你若觉得不好的话,那就没必要讲了。”慕容黎抬眸,四两拨千斤地道。
方夜:“……”
主砸,你肿么能不按套路呢?
“朝中以柳为首,已经站了队。他们对皇夫,颇为看重。”方夜有些含糊地道。
慕容黎的眼眸漫不经心地看向桌案上插着嫩绿杨柳的白玉净瓶,“这又如何?”
“这些人虽然短时期成不了什么气候,可是时日一长,拥护皇夫之人的派系多了,影响着实不好。”方夜磕磕绊绊地道,“陛下还是别这么宠爱皇夫吧,适当的敲打他一下。”
慕容黎漠然置之,“你在教寡人做事?”
方夜:“……”
“自古以来,为了权势,人都是会变的。”方夜提醒。
“变不变,你说了不算。”慕容黎面无表情地道,“若执明真是个追名逐利之人,他当初也不会选择入赘瑶光。为了瑶光,我亏欠他的,太多太多了。”
说到后面,隐隐约约有叹息的意味。
方夜颇感愕然,
陛下亏欠天权王?
哪有的事儿?
可是现在,方夜并没有开口与他争辩什么。
他知道执明是他的软肋,在这方面,陛下总是表现得不那么理智。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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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
子兑兴致恹恹的,似是烦恼无限,“煦公子,你真是可给了我一个难题。”
夏侯煦拿起白瓷骨杯,素白的杯身画着葱茏的远山,薄雾浓云,山与水几乎融为一体。
他的手指很是好看,圆润的指甲被修剪得很是平整,指甲盖上有白色的月牙。
“你弟又搞出什么幺蛾子了?”夏侯煦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子兑:“……”
“他曾经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心里早已恨他入骨,总是希望他就这样如同蜉蝣一般,朝生暮死。知道他平安到达天权,又深得天权王的庇护的消息,我夜不能寐,恨不能生啖其肉。”子兑说这些话的时候,眼底满是恨意。
夏侯煦却是了解他的,“可是当他回到琉璃时,回到你的眼前,你依旧还是下不了手。”
兄弟之情,别人或许不懂,夏侯煦是懂的。
他家中就有一个身体孱弱的弟弟,与他相依为命。
在他眼中,阿黎也是他弟弟。
他一向护短,或许他可以对旁的事情,漠不关心,
若是他弟弟有事,他可以赴汤蹈火的。
正因了解这种心情,夏侯煦才没有对子煜下手,而是将他平安无事地送回琉璃。
子兑的神情有些痛苦,“我其实是能理解他做那些事情,若是易地而处,我不一定就能做得比他好。可是他害了父后,我怎么能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呢?”
大约是子煜的童年,才造就了后来的悲剧,
那么他呢?
一个是他最疼爱的弟弟,一个是最疼他的父后。
都说王族之间没有亲情和兄弟情,可是他曾经是真真切切把子煜当成手足的。
年少懵懂时候,子煜也曾跟在他的身后,一口一个“王兄”的叫着,
这一切是这么的真实。
可为什么,他们后来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心脏这个位置,一抽一抽的疼。
他忘不了那些仇恨,却也下不了手亲自害他。
夏侯煦似是看穿了子兑的想法,无声地叹息道,“既然下不了手,那就不必做这个恶人。给自己的心,留一片净土罢。那些痛苦的事,就忘了吧,他们也不会希望你这般痛苦的。”
子兑眼底似滚动着晶莹,闪闪烁烁的,“我可以吗?”
夏侯煦安慰他,“当然。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权当是放过自己。”
其实以他自己这般跳脱的性格,很少能说出这样的安慰别人的话。
可是现在这个场景,还是说一说的罢,
权当是套路了。
之所以还继续留在琉璃,是因为子兑似乎忘了交易之事,没有将手中的那把剑交给他。
这不是诚信不诚信的问题,
皆因琉璃那把剑是琉璃君王代代相承,代表着一国的国祚。
若是子兑有意推诿,此事或成无解。
再加之,听闻阿黎已得了仲堃仪的那把纯钩剑,又将他那把视为传家宝的赤霄剑找回。
现在阿黎手中的剑就只剩下子兑的那把剑。
就算是为了阿黎能达成所愿,他也要留在琉璃,想办法拿到子兑的那把剑。
唉,他也不想营业的,
可是再苦不能苦弟弟啊。
子兑双眼亮晶晶的,不染纤尘,“幸好,有你在。”
夏侯煦:“……”
你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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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光。典客署
“这个慕容陛下也忒过分了,到现在居然连面都不露,一点儿也不将王上放在眼里。”周以墨忍不住开口吐槽道,“微臣觉得,他根本就不是诚心和咱们遖宿通商。”
陈将军反倒有不同的见解,“通商一事,慕容陛下作为一国之君,不出面也是正常之举。只是王上亲自前来,表了诚心,慕容陛下还是不肯露面,大约是身体真的不适罢。”
周以墨看向毓骁,“身体不适?确定不是瑶光的推辞?”
一直沉默不语的毓骁在这时候开了口,“通商之事,本就是遖宿提出的。瑶光曾与遖宿不睦,在此档口通商,阿……瑶光帝也有他的难处和考量。”
“王上所言极是。”陈将军认同了毓骁之言,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听瑶光派来的那位使者说,典客署内还住着来自开阳的贵客。开阳不过是瑶光的一个附属郡,能有什么贵客呢?”
周以墨猜测道,“莫不是开阳郡主也来了瑶光?”
“不是他。”陈将军表示不赞同这个猜测,转头看向毓骁,“开阳郡主曾经贪心不足,招至祸患。现下又怎会在遖宿与瑶光通商之时前来呢?这岂不是会招人猜忌吗?”
毓骁眼眸眯了眯,“你说的,有点道理。不过,方夜乃是禁军统领,能在他的口中说出‘贵客’二字,本王倒是有点兴趣。”
不只是毓骁对这位神秘“贵客”感兴趣,陈将军和周以墨也都觉得此人定然不凡。
只是陈将军还是有些顾虑,“此人会否是瑶光帝特意安排至典客署,故布疑阵,另有他图呢?”
毓骁觉得有理,“若他真是阿离刻意安排的,那本王就更有兴趣了。”
陈将军:“……”
啊喂,王上,你清醒一点,
万一那个人是坏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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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小胖去了慕明台。
看着“慕明台”这三个字,小胖觉得自己在无意中被喂了一嘴狗粮。
“慕明台”这三个字是执明取的不假,可是陛下后来也默许了它的存在。
这就叫什么来着,
郎心似铁?啊呸,是情投意合。
般配,相当般配。
小胖告诉慕容黎,“王上有意撮合乾元与遖宿王。小的担心会出事,是以来此禀告。”
慕容黎沉默了片刻,问道,“他打算如何撮合?”
小胖将执明安排乾元住进典客署的事情略略讲述了一遍,又道,“小的原本打算 提早告知陛下的,只是小的时常被王上差遣做各种事情,实在抽不出空子。”
慕容黎觉得有些意思,问道,“他让你做什么事情?”
小胖憨厚地笑了笑,“王上从天权带来了很多有意思的物什,他让小的专门去挑选一些布料,想要给陛下做衣服。又派小的去四处打听陛下的喜好,看看除羽琼花外,陛下会喜欢什么花草,心情可好。这些事情,小的哪能打听得到?”
慕容黎眼眸闪过一丝柔和,“秋海棠。”
小胖有些没有转过弯来,“什么?”他想了想,意识到这是一种花卉的名字,忙又觉得惊喜,几乎要哭了。
早知道这么容易,他何必到处询问其他人呢?
他总算可以“交差”了。
慕容黎又道,“遖宿王之事,由执明去做吧。”
不知是不是小胖的错觉,慕容黎口中的“执明”二字,特别的温柔,似带着些许宠溺。
小胖犹豫不决,“小的就怕,王上会把天捅破。”
若是因此彻底得罪了毓骁,两国之间的关系将变得雪上加霜。
慕容黎勾了勾唇,“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