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1）

地霜初融，冷月未散，镜眠山间，有烛火星星点点。

这个早春的清晨除去死一般的寂静，本没有什么特别。

天地如此浩大，烛火掩映下，这座矮矮的坟冢如此渺小。

有人立在坟前已经很久。那是个身形窈窕的蓝衣少女，她容颜姝丽，清雅得如一汪水。

她一言不发，只死死盯着碑上“念绾”两字，若非知晓这不过是个衣冠冢，她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慕洛姝“母亲，我来看你了。”

慕洛姝小心翼翼地轻拭那两个字，似乎是怕惊扰到那个人。

慕洛姝“母亲，叶家已经覆灭，可是我知道我的路才刚刚开始，母亲，我该相信叶轩灏吗？”

母亲，楚沧澜他值得我信任吗？他会不会是第二个苏昱珩？

母亲，我不能走错一步，否则就是万劫不复。

母亲，我知道有些时候，那些东西在很多时候就像是湖中的石头，不一定每个人都能看出它的大小形状，只有有胆量的人才敢进去摸索一番，只是水有多深，能不能活着出来，就难说得很了。尔虞我诈，欺上瞒下，你暗自窃喜地蒙骗于我之时，焉知我不是顺水推舟地敷衍于你，鹿死谁手，我们还要慢慢地看。

不过，母亲，为了水云间上百条人命，为了你，我会去做的。

烟雨霏霏，半山紫红色的重瓣佛桑花隐在霏霏烟雨后。巍峨山门绮柱重楼，楼门上悬了副巨大的五色珠帘风拂过，吹得五色帘微微掀起来，叮当、叮当，伶仃作响。

珠帘旁静静立着的女子撑了把孟宗竹的油纸伞，手柄处竹色一看便知伞面未有任何点缀，像是送葬用的纯白的伞，伞柄徼微抬起来，露出女子佩了黑玉额环的白皙额头，细长的眉，清冷的眼，高挺的鼻梁，微抿的淡色的唇。白衣白裙上唯一的别样色彩是未挽的发，似笼在烟雨里泼墨写意的一方瀑布，齐齐垂在身后，直至脚踝，冰雕似的一个美人。

雨还在下，天空昏沉沉的，远处朦胧地腾起团团淡白的雨雾，将漠漠城郭里的十万参差人家，运河两岸的画桥水阁，全都笼进水雾雨意里。

风吹着雨丝点点拂在慕洛姝滚烫的面颊上，顿时觉得清凉舒适。

慕洛姝伸出手来接着琉璃丝似的细雨，雨落在手心，有轻啄般的微痒。

远处人家一盏盏的灯，依稀错落地亮起来，那些街市旁的酒楼茶肆，也尽皆明亮起来。而运河上的河船，也挂起一串串红灯笼，照着船上人家做饭的炊烟，袅袅飘散在雨雾之中。

水濛濛的上京真是好看，就像是一卷画，万家灯火，明灯三千，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这里是天朝的帝京，是普天下最盛大最热闹的都会，这里的繁花似锦让人羡慕，万国来朝，万民钦慕。

楚沧澜缓缓走上台阶，看见慕洛姝，一时晃了神，觉得她似乎这么近那么远，似乎再靠近一步就消失了。

慕洛姝“楚沧澜，你还没有看过我跳舞吧。明日此时，我为你舞一曲可好？”

楚沧澜“好。”

慕洛姝离开后，楚沧澜还站在原地，站在雨中，痴痴地望着那个如梦似幻的背影。

一把伞突然出现在楚沧澜的头上，是陆霄。

陆霄“想好了？她可能已经对你动了杀心，你有把握说服她吗？毕竟，你们之间还没有太多纠缠，此刻撤出，也不是不行。”

楚沧澜“不！”

楚沧澜很坚定的拒绝，随后眼睛里仿佛有着光一般。

楚沧澜“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灭世的锋芒倒悬，但是如果拿起来，也许就是倾覆天下的救世刀锋。我相信她是苍穹之上的雄鹰，相信她是百折不弯的刀锋，相信她是唯一能够懂我的人，必可与我站在一处并肩风雨，共同战斗。”

陆霄“好，我不会拦着你，但愿你是对的。”

阿绾，我也想知道，你的女儿能走到哪一步。

今日，楚沧澜穿了一身湖绿色的锦袍，腰间斜斜地系着一根同色衣带，面如白玉眼若寒星，翩翩贵介，玉郎神风。

此时此刻，他正端坐在湖心亭里吃茶一炉焚香幽幽地燃着，香味极淡，烟雾竖直而上，空气里没有半丝风，遥遥看去，一袭青碧掩映的假山碧水，好似超凡脱俗的画卷一般，毫无半丝人间烟火之气。

而对面，流觞阁的乐师已经准备好，等着慕洛姝前来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