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

楚沧澜开始愿意去了解她，那是好的，是她一直希望也为之努力的事，可是突然，她的心中又泛起一阵莫名的畏惧和颤栗，仿佛看见冥冥中命运的森凉铁青的面孔，狞笑着遥望这世间的一切美好和纯洁。

让那洁白如纸，安静在自己的天地里的少年，去懂得并面对这人世的沧桑和复杂，真的是好事吗？

走出去，可能看见华美的人生斑斓的天地，却也更可能看见黑暗的人性带血的人间。

楚沧澜突然紧紧握住她的手，似乎有某种力量传递给她。

她素来冷静沉凝历遍风雨的内心竟突然澎湃起来，像有什么东西在激越的敲打心腑，激起热血奔涌，逆流而上，冲击的双眼都似乎酸胀发热。

这是惺惺相惜，这是君子一诺，这是传奇男女间不需相盟便会以生死捍卫的誓言。

慕洛姝转头看着他，眼眶发酸。

慕洛姝“这世间情爱，谁先动心，谁便先伤心。”

这一局，想来陆霄早已经看得明白，而楚沧澜因为对这个世界的不在意，至今也还没看清楚慕洛姝是如何扳倒叶家的。

计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那一夜，京都好多公子哥都往流觞阁递了自己的礼物，想要和头牌花魁共度春宵。

在众多有心思且价值不菲的礼物中，钟离看见了那块玉佩。不过此局，若是要真正开始，还得过问慕洛姝。

慕洛姝看着那块玉佩，想着也许是上天相帮，这么快就把叶家的人送到了她跟前。

所以，她准许钟离开始这盘局，钟离要做的就是得到叶宥临的信任，包括让他爱上她。

之后的事，便好办多了，彭泽来使的行踪一直都有暗探盯着。

流觞阁染血一夜，钟离上门求救，叶宥临的心软和恻隐之心，便将多年在上京城蛰伏的叶家推往了风口浪尖。

叶宥临不好女色，也许这一生只想像其父一样建功立业，保家卫国。

他倒是想做个独夫，一生里无有挂碍随心所欲操刀天下，偏偏遇上另一个更狠的独夫。

说不得，自饮心血罢了。

然而天意或是命运的黑手，容不得他退缩哪怕小小的一步。

现实如此严苛，总在他最沉溺温情的那一刻，给他狠狠一击，要让带着血色的醍醐灌顶，教会他，心软便是灭顶退让如此讽刺。

叶宥临以手抱膝，将脸深深埋在膝头，故意拨乱的发倾泻下来，在月光里泛出黑而冷的光。

他要好好想想这一场死亡。

良久之后睁开眼，眼睛也鲜红如血。

他独立在墙边月下，衣袂微凉的扬起，遮住了他的眼，他神容苍白如雪，眼神崩毁。

崩毁的不是死亡本身，崩毁的是人生里鼓足勇气付出的信任。

一次冒险的信任，他期盼并相信不曾托付错，然而现实那般森凉地告诉他，错了，愚蠢的错了。

那是决然的放弃，那是倾覆的抉择。

从他喜欢上她的时候，就早已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叶宥临被陛下猜忌，去往边关，却意外再次遇到钟离，以为是上天垂怜，让有情人再次相见，遂将钟离带在身边，而煽动大皇子起兵造反，钟离在这其中又下了多少的功夫，没有人知道。

钟离去往边关之前，流觞阁的人给她捎来慕洛姝的话。

慕洛姝“人的心中一旦有了猜忌，不满，那么这种情绪就会慢慢在心里扎根发芽，慢慢长成参天大树。你要做的就是往这棵树上浇浇水，别让它枯死在边关万籁无声的月光中。”

在边关无数的日夜中，这个跟在叶宥临身边的女子，引起大皇子的注意很简单。

甚至达成了合作，叶家父子全力支持便是钟离给大皇子最好的见面礼。

大皇子“你为什么要帮我？”

钟离“殿下说你的心冷了，可是没有，这，就是我帮你的理由。”

后来的事都是理所应当顺利地进行着，让唐芙悠去军事院一个主管身边探听着消息，包括阻挡上京的命令传出，把陛下逼到最后关头，大皇子必须死。

楚沧澜“为什么是叶家？”

慕洛姝“因为叶轩灏。”

楚沧澜“叶轩灏？”

慕洛姝“是，他曾经亲手杀了我的家人。”

那眼神静而深，不仅没有笑意，甚至连愤怒、伤心、难受、不满之类的应有的情绪都没有，那样的眼神凝定如渊，居高临下，像天神在云海之涯，俯视汲汲营营的可笑众生。

唇角竟然还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古怪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笑意。

仿佛……带点好笑、带点怜悯、带点轻蔑、带点……看傀儡戏扮演欢快，却从不入戏的了然。

那样的笑意下，谁都会觉得自己是他掌下操控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