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心悦不比你少

作为被护着爱着的当事人，卫青心中甜蜜幸福，忍不住弯唇一笑，但很快他又把这抹笑意给收敛了起来，故作严肃道：“那你也只需像以往那般，只在危急时刻相护便足矣，那些许小伤，尽可以不予理会，何必浪费你的灵力？”

“可我不觉得浪费！”伊泠玉觉得自己必须就这个问题好好与卫青说清楚，不然以后就没得清静了，“愿力虽然珍贵紧要，可只需要我多多行善事，满足他人心愿，就可以很快地攒回来，但你不一样。这世上，就只有一个卫青，若是你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又能去哪里再找一个完好无损的卫青？”

卫青怔然，没想到会听到伊泠玉这般直白的话语，脸颊不禁渐渐爬上了红晕，说出的话也不再那般强硬，呐呐道：“可，可些许小伤，也是不妨事的。”

“伤在你身，痛在我心，就算你只是手指被划破了道小口子，我也不愿意。”眼见卫青态度软和了，伊泠玉再接再厉，肉麻的情话张口就来。“卫青，这么多年了，难道你不知，我心悦于你，就如你心悦于我，这份情谊，比之于你对我，也是半点都不少的吗？你能因为我切菜时伤着了手，就不让我下厨，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你知道，每次给你沐浴擦背，看到你身上那些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伤痕，我有多难受吗？我常常后悔，当初就应该让平安珠护你丝毫不损，而不仅仅是在生死关头救你一命，那样你就不会受那么多的伤，承受那么多的痛苦。”

“卫青，作为妻子，我只想与你平淡安宁地度过一生，可你的身份，你的抱负，注定你绝不平凡。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战场厮杀实在是太过危险了，我无法想象，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流血牺牲，忍受伤病折磨。卫青，人的一生，不过短短数十年，我们已经错过了太多时间，而今，你已三十而立，我真的不知道，我们还有多少厮守的日子，十年，还是二十年？太短，太短了，我无法想象，失去你以后的日子，我要怎么度过。”

原本只是想说些情话哄着卫青别生气了，可说着说着，就鼻头一酸，潸然泪下了，伊泠玉知道，这些都是她压在心底刻意忽略的问题，而今说起来，只觉心酸悲戚。

卫青看伊泠玉啜泣，心头一痛，上前将之紧紧拥入怀中，轻轻拍着伊泠玉的后背，安慰道：“莫哭，我在，我一直都会陪着你，绝不会丢下你的。”

只是这句保证，实在是太过苍白无力，卫青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能沉默着抱紧伊泠玉，但看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就可知，他心底也并不平静。

世事无常，人生苦短，所谓厮守一生，白首到老，到底有多久的时光，谁也不知道，比起伊泠玉知晓卫青的寿数，担心无法逆天改命，为卫青延寿，卫青就更是心中惶然，不知前路有多长，自己又能陪伴伊泠玉多久。

在卫青的认知里，伊泠玉是树灵，有着悠久的生命，自己只是她人生中短暂的过客，他虽心伤无法伴伊泠玉长久，但更忧心他离开人世后，独留伊泠玉享漫长寿命，到时又该是何等地悲戚孤寂，黯然神伤？一想到那样的画面，他就觉得一颗心被紧紧揉捏，喘不上起来。

卫青长叹道：“以后，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再无异议，只要你开心便足矣。”

在这一刻，卫青改变了原本的想法，在有生之年，在他还能陪伴伊泠玉的时光里，他只望伊泠玉能事事顺心，无忧无虑，而他自己，也会竭尽全力保重己身，以期盼能换取更长的寿命，与伊泠玉长长久久地厮守下去。

或许我终将成为你人生中的过客，但我希望，这段幸福时光，能长一些，哪怕只是一天，一个时辰，一刻钟，也好！

荣升大将军，三子皆封侯，简在帝心，风光荣耀，卫青一朝回到长安，就成为了人人艳羡嫉恨的对象，无论在私底下怎么酸言酸语，怨恨诅咒，在明面上，所有人都得对卫青毕恭毕敬，恭维巴结。

谁能想到，昔日区区一介马奴的卫青，不过十六年，就成为了万人仰望的大将军，位极人臣，权柄滔天，还是堂堂国舅爷，长平侯，无论是地位、权利、圣心，无一或缺，实在是妥妥的人生赢家。在如此高光时刻，就是看他不顺眼之人，都只能暂时蛰伏，佯装出心折钦佩的模样，花式赞扬卫青的丰功伟绩，高尚人品。

只是还不等这些人，违心地说尽令他们自己都倒胃口的浮夸之言，作为当事人的卫青，却率先遁了，不见踪影。

绿意葱葱，蝉鸣雀飞，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缓缓行驶在城郊的黄土小道上，赶车的马夫慢悠悠地驾着车，看似貌不惊人，瘦瘦弱弱，但懂行的都能从他身上看出股血腥煞气，这样的人，不是手里有着几十条人命的大恶人，就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兵卒。

车窗上的帘子被一只白皙的手掀开，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孔，扫了眼外头的景致，确定里目的地还有好一段距离，这才放下车帘，回首冲身边正哄着襁褓婴儿入睡的男人道：“你这一跑路，那些捧着厚礼，巴望着给你祝寿以攀附上你的人，可是要气吐血了。”

男子轮廓深刻，俊美刚毅，剑眉斜飞入鬓，绯色薄唇微微弯起，带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眸若点漆，灿若星子，鸦青色的锦袍上绣着流云逐月，水墨般的长发束在紫金冠中，身姿挺拔，眼眸含情，抱着怀中睡得安稳的小女儿仿若捧着稀世之宝，那慈爱柔和的气息，把他从战场上带回来的血腥凶气都给冲得半点不剩，俨然一副绝世好爹的模样，看得旁边抱着儿子的伊泠玉心头泛酸，懊悔不跌。

“小泫泫，我真后悔生了个闺女，都说女儿是爹前世的小情人，果不其然，这小家伙儿，就是来和老娘我抢男人的。”伊泠玉暗自咬牙切齿道。

泫音很是无奈，它根本就不想搭理伊泠玉，这么多年都没吃过醋的人，头回吃醋的对象居然是自己的女儿，也是够够的了。

“卫青前世廉贞的心上人，不就是你的前世绿萼嘛，卫青的前世今生，都只有你一人，和卫伊这个小家伙，可是丝毫关系也没有的，你这是吃得哪门子的飞醋？快适可而止吧！”

伊泠玉无视了泫音话语中的恼意，只顾着暗自臭美，没错，无论前世今生，卫青爱的人，都只有我一个，谁也别想插足我们！

卫青自然也没有错过伊泠玉气鼓鼓的小模样，不由得暗自无奈又好笑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家玉儿真是越来越可爱了。当初是她非要生孩子，说是要给他留下血脉，而今孩子也生了，他多疼些孩子，她又醋上了，真是让人无奈。

伊泠玉若是知道他所想，一定会反驳，怎么不见他偏爱卫登，只整天抱着卫伊不撒手！

天可怜见的，卫青偏宠女儿，还真是有理由的，卫登肖父，且男生女相，长得比卫青还要俊俏，抱着卫登时，卫青总有种在看自己小时候的感觉，很是不自在。而卫伊就不一样了，她虽长相也好，但偏清秀些，比较像伊泠玉，尤其是那双眼睛，和伊泠玉是如出一辙，卫青爱屋及乌，偏宠些也是无可厚非。再者说了，儿子是用来严格调教的，女儿是用来细心呵护的，他宠爱女儿卫伊，实在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气不气的，与我何干？”卫青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且霸气，眼底尽是不屑与轻蔑。

伊泠玉看得不由得愣住，从前的卫青，谦卑而不自卑，寡言而不木讷，宛如挺立在边境黄沙的白杨树；后来得势的卫青，谦逊有礼，卑以自牧，与人和善，长袖善舞，看似和光同尘，实则疏离淡漠如清泉。可无论是什么时候，她都没见过卫青这般霸气蔑视，虽说也很是帅气，但感觉和他的人设，实在是很不相符呀。

看出了伊泠玉的讶然，卫青轻轻一笑，那份霸气瞬间便化做了和风细雨，又是那个让伊泠玉熟悉且心动的模样。

“我倒不是瞧不上那些巴结我的位卑之人，”卫青也是从底层一步步走上来的，很能理解那些小官小吏，甚至是商贾对他的奉承，“只我实在是瞧不上那些，分明在背地里怨咒我不得好死之辈，偏要佯装出的一副友善仰慕的嘴脸，没得被恶心死。”

回京两月有余，卫青不知招待了多少前来巴结讨好他的人，无论来着是什么身份，只要不知心存歹意的，他都是笑脸相迎，客客气气地收下礼品，并回以谢礼。若是有所求，只要合情合理，不违反汉律，能帮的，他也都会尽力出手相助，绝不吝啬。但近来上门的那些，却多是官场上地位相差不多的同僚，多是与他有党派之分，利益相悖者，往日里也没少明里暗里打机锋使绊子的，大家谁不知道谁呀，又何必非要装相，平白恶心人？他才没工夫陪这些人玩呢！

伊泠玉心有余悸地点着头，很是赞叹道：“我也挺不喜欢那些人的，出来了也好。”

伊泠玉贵为卫青的夫人，自然也不缺巴结讨好的人，那些出生不高的官夫人，或是商贾娘子的奉承话虽然听多了也腻味，但好歹人家态度好呀，平常陪着一起说说笑笑，玩玩闹闹的也热闹，算是个不错的消遣了。

但那些自命清高，出身不凡的诰命夫人们的嘴脸，却是让她敬谢不敏。分明是来奉承的，却都个个看不上她商贾之女的出生，又话里话外贬低她的长相，还要给卫青塞女人，甚至直接把人领到她跟前相看，一副硬逼她收下的强硬姿态，实在是够膈应的。气得她后来直接称病，把那些女人都给挡在外头不让进，任由她们在外头肆意诋毁她，抹黑她，也不为所动。

“对了，”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伊泠玉饶有兴致道，“这次你过生日，真的只在钟情谷，就我们一家人一起过？不请公孙敖和你姐姐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