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进行时3

哪怕霍去病有过很多猜测，甚至猜测伊泠玉当年是刘彻的红颜知己，可他也没脑洞大开到，想到陈阿娇身上去呀！

然而，这个答案看似最不可思议，最不靠谱，却又最可能就是真相。

伊泠玉那么了解刘彻，是因为她是陈阿娇，从小就和刘彻一起长大，还做了他十二年的皇后；伊泠玉和暗香感情那么好，甚至暗香还隐隐以伊泠玉为尊，是因为她是陈阿娇，而暗香做了她十来年的贴身宫女；伊泠玉和卫青分明是相爱的，可却蹉跎了这么多年才走到一起，是因为她是陈阿娇，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她都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她与卫青君臣有别，根本不可能在一起；还有自己对伊泠玉的那点隐约的熟悉感，也是因为她是陈阿娇，年幼时他在宫中多次见过她，她还陪他一起玩耍嬉闹过。

霍去病豁然起身，拔腿便跑，根本不管身后公孙贺和公孙敖的叫喊声，哪怕有再多的证据，他也要去亲自验证。

卫府和梅苑虽然相邻，可中间是有一条三十丈巷道隔开的，唯有东南角一段不起眼的墙垣与梅苑后山交接，只要翻过那道不足三米的矮墙就能溜进梅苑。

霍去病以为这个地方只有自己知道，可不曾想，他还未走近，就听见那墙角处传来了熟悉的对话声，不由得顿足，下意识往后一躲，身形便被茂盛粗壮的梧桐树遮掩，从前头看，分毫破绽也无。

“小卫伉，你为何说新夫人是你娘亲？”

那对话的两人，一大一小，小的粉雕玉砌，身着绯红新衣，衬得小脸愈发白皙可爱，正是卫青长子卫伉。

而那询问之人，只见他着青褐长衫，身形清癯，眉目清越，唇上一抹短髭，嘴角天然带笑，岁月不留情，不复当年轻浮浪荡，倒是增添了几许成熟稳重，瞧着就是个让人心生亲近的长者，却是卫伉的生身之父东方朔了！

当然，面对面叙话的两人，是全然不知晓彼此真正关系的。

“是爹爹说的呀！”卫伉不是很明白东方朔问这话的意思，只是如实道，“爹爹要把娘亲娶回家，这样我就能见到娘亲，以后还能和娘亲住在一起了。”

东方朔感觉自己有点说不清楚了，也问不明白，卫青的新夫人，卫伉自然是要叫一声娘亲的，可先前卫伉那言语里的意思，分明是说新夫人是他的亲娘，可这怎么可能？卫伉明明是庶出的，虽然也不知他生母是谁，可绝不会是今日要迎娶过门的才是。

想到今日的这位新夫人，东方朔就是一言难尽，眼底的复杂纠结，明眼人都不会错过。卫青没有公布新夫人的身份，只说是姓伊，旁人不明所以，就是卫青挚友公孙敖也不知其人，可他不一样，他第一时间就想起了那个让他难以忘怀的奇女子，那个，如今应该困居长门宫的废后。

“东方伯伯，”卫伉歪着脑袋，指着东方朔身后的矮墙道，“你可以带我过去吗？我想去见见娘亲，这些年来，我从没有见过她，我好想她，好想现在就见到她，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子，也问问她为何如今才回来，又想不想伉儿。”

东方朔扶额，这大婚之日，哪有在婚礼前就翻墙去偷看新娘子的？这传出去了，可是要被口诛笔伐的。呃，虽然他本就是个离经叛道，不把世俗规矩放在心上的，也的确很想现在就去确认下，新夫人是否就是他心里猜想的那人，可，瞄了瞄眼前这个才到他大腿的小豆丁，这种事儿，岂能带着这小子！

眼眸微转，东方朔扬起了个异常和善慈爱的笑容，蹲下身来，与卫伉平视道：“小卫伉想要见娘亲，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你是不是该先去好生梳洗打扮，换身衣服呢？”说着话吸引卫伉的注意力，手下却是悄咪咪地抹了把地上的黏土，又‘不经意’在卫伉衣摆上擦了擦。

卫伉闻言，顺着东方朔的视线看到了沾满泥巴的衣摆，顿时大惊失色，跳了起来，泪眼汪汪的都快要哭了。“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弄脏的？这可是爹爹特意给我换上的新衣服，若是爹爹知道我还没见到娘亲就弄脏了，可是会生气的。”

东方朔很是无辜地眨了眨眼，脸上也渐渐露出担忧的神色，故作沉吟道：“如今天色还早，不如你悄悄溜回去，让你的女使给你清洗干净，这样，等你爹爹再见到你时，便看不出端倪，也不会生你气了。”

卫伉顿时惊喜，连连高呼是个好主意，再三感谢了东方朔后，便急忙跑跳着走了，为了怕被人发现衣服脏了告到卫青那去，更是专门挑不起眼的墙角小路走。

那鬼鬼祟祟，提心吊胆的小模样，看得东方朔是偷笑不已，在心里直叹卫青那个臭木头，居然会有这么个有趣的儿子，真真是稀了个奇！

“东方朔，几年不见，没想到，你居然沦落到在这里欺负小孩子了，可真真是让我长了见识，再次刷新了对你的认知。”一个陌生的女声突然从身后墙垣的另一头传来。

东方朔顿时浑身僵硬，连脸上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笑容都凝滞了，这个声音非常陌生，他可以肯定是第一次听，可这熟稔的语气，古怪的言辞，却是那般的久违，让他不禁脱口叫道：“娘娘？”

墙的那边，一身新娘子装束，面上却没有戴着红纱的伊泠玉忍不住笑了，“不错嘛东方朔，我声音都变了，你居然还能第一时间就认出我来，果然没有辜负了我们当年一起骑马打猎，一起去喝花酒的交情。”

喝花酒三个字一出来，东方朔原本只是七八分的怀疑，一下子就实锤了，没错了，就是那个女人。

东方朔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起这堵矮墙，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要翻过去看看真人，嘴里则道：“娘娘你可别乱说，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喝过花酒了？咱们那只是，凑巧撞上了，就打了个招呼，而且你从来都是易容出宫，小臣可根本不知道那是娘娘你呀。”

这推脱之辞，也还是熟悉的配方，不由得让伊泠玉轻笑出声，“东方朔，你这个老无赖，可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东方朔眼神略微黯淡下来，自嘲道：“小臣才疏学浅，自然是多年不曾长进了。”

十多年了，卫青都从小小一个马奴成了二品车骑将军兼长平侯，可他依旧只是刘彻身边的常侍郎，身份不上不下，不得重用，只能在刘彻身边做个装疯卖傻，婉言劝诫的谏臣，于大汉社稷毫无寸功。

可这股低落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顿了几秒，就又是那欠扁的语气。“但小臣自问还是比娘娘你强些的，不过数年，你可是从皇后成了废后，如今又成了二品车骑将军夫人，啧啧，这遭贬斥的速度，小臣可是望尘莫及的。”

汉朝的将军位，分为六品，最顶尖的就是一品大将军，地位尊崇，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二品将军位则有九个，其中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算是其中显赫的了。

卫青如今正是车骑将军，身份虽然也算是很高了，可又哪里能与皇后相比？纵然被废了，可也只是没了皇后之名，终究还是皇帝的女人，更兼堂邑侯翁主之尊，身份可是比区区卫青之妻要来的贵重。

这般熟悉的嘲讽，让伊泠玉忍不住咬牙切齿，可也无力反驳回去。莫说现在了，就是以后卫青做了大司马大将军又如何？终究是给不了她皇后尊位的，不过她也并不稀罕也就是了。

如愿把伊泠玉给噎得气结，东方朔心中舒爽了几分，但也不敢过于得罪这位，哪怕今非昔比了，卫青那小子也不是吃素的，若是给她出气还不知要怎么折腾他这把老骨头呢。

“说来也是让人惊叹，没想到你居然当真和仲卿走到了一起。”东方朔叹息着感慨道，“当年，仲卿还在椒房殿当差时，就与你形影不离，对你更是言听计从，哪怕陛下欣赏青睐，欲以重用，他都不肯立即奉召，非要赖在椒房殿不挪窝，我们怎么劝都没用，可你一句话，就让他乖乖从命。之后那么多年，也一直对你敬重有加，频频注目，哪怕你遭到整个朝野的唾骂，也依旧站在你这一边，为你美言，甚至，他不顾惹怒陛下，屡次劝诫陛下莫要废后。作为卫娘娘的亲弟，很多人都不解他不顾自身立场，非要支持你的原因，更有甚者想当然把他当做是以退为进，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呵，他们绝想不到，他这般待你，只因，他心悦你罢了。”

这番话，让伊泠玉不仅陷入回忆，从建元二年的梅华食肆初见，钟情谷里的惊艳舞剑，椒房殿里的朝夕守护，暗室里破门而入所见的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围猎时一心人的婉拒，密室里昏迷间的深情呼唤……十年来那一幕幕印象深刻的记忆一一在眼前闪现。

伊泠玉沉默，东方朔也是感慨着不语，而梧桐树后的霍去病，更是呼吸都轻的似有如无，一时间，只闻得风吹树叶的飒飒声。

不知为何，得到了确凿无疑的真相后，霍去病竟是不似先前那般惊骇慌乱，反而奇异地平静了，或许，是因为东方朔的这番话里，透露出了卫青的深情痴念吧。

只要舅舅高兴，怎样都好，莫说是娶个废后了，就是要做个把持朝政的权臣又如何？若是需要，做外甥的，自是当仁不让的马前卒。

这一刻，霍去病暗下决心，定要保守这个秘密，让舅舅卫青一世清名，不染污浊！

从回忆中醒过神来，伊泠玉道：“东方朔，以后见面了，就叫我弟妹吧，往事如风，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如今，我只是伊泠玉，梅华食肆的东家，一介商贾女流，也是卫青的妻子。”

听到这句话，霍去病也知自己没有必要再留下，便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只是谁也不知道的时，与此同时，伊泠玉的脑海里响起了泫音的声音：“霍去病的心愿达成，获得五百点愿力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