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母亲的过往 （三）

常听人说起“虎毒不食子”，用在我母亲身上恰恰相反。

农村做饭一直用的都是土灶大铁锅，用木柴烧火。

按地理位置上算，我们这里属于淮河以北地区，一望无际的平原，没有山。

一年两季收成，冬季小麦，夏季红薯，大豆，玉米，棉花等。收获后的秸秆就是日常生活中的主要燃料，属于平原地区没有山，树木也是有限。时常也会去捡拾树上掉下的枯枝，留到蒸馍馍是用。

妈妈头上的伤就是因为烧火得来的，一年四季都留长发，挽头发就是为了掩盖住头上大块伤疤。

那是平常的一天，外面阳光正好，外婆一时兴起想烙饼子吃。

几个孩子在外面玩耍，老大老二在家里忙活干活。

外婆站在厨房门看了两眼就叫“玉梅，过来烧火”一听没法，妈妈只得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去厨房。

外婆和面，和好面揪成剂子团圆压扁，再用擀面杖擀成一张张又大又薄的饼胚备用。

一切准备就绪后，妈妈也把锅刷好，火架着，文火慢烧。

这时就到外婆出场了，先是在锅底用锅铲放上少许的猪油，待猪油膏把锅底晕染的差不多也化完了。

用擀面杖把饼胚子挑起放进锅里进行炕，待到饼子两面金黄酥脆就可以出锅了。

香气四溢，把在外面玩耍的弟弟妹妹勾得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留下。

一窝哄的冲向厨房，新鲜出锅的一张饼转眼就被瓜分殆尽，一个个的翘首以盼锅中饼子。

外婆把饼子从锅中盛出，让他们自己出去分食，自始至终都没有母亲的一点份。

炕饼到一半的时候，母亲认认真真的在烧火，不知道外婆发什么疯。抓起擀面杖就朝母亲的头上砸去，当时头上就肿起一个大包，眼冒金星。

打完人后当做没事人一样，继续手上炕饼的活计。

跟打人上瘾似的，接连又打了母亲很多下，直到头上打出几个大口子，血流不止。

不一会儿，整张脸就沾满鲜血，场面一度甚是恐怖。我只要一想象那个画面，顿时感觉毛骨悚然，浑身打寒颤。更何况当时母亲只有13岁呢，何其狠的心对自己亲生女儿下这么重的手。

都说虎毒不食子，我看不尽然吧。

外婆看到我母亲满头满脸的鲜血，整个人面不改色，不慌不忙的把炕好的饼盛出来。换上新的饼胚进去后，放下手来，顺手从灶坑里抓出一把凉的灶坑灰糊在她流血不止的伤口上。

灰色的青灰霎时间被染成深色，又弯腰抓了几把糊上面，就边骂边把她赶出厨房。姥爷看见我母亲的样子一句关心都没有，只是皱着眉头，好似看着什么厌恶的东西一样。

姥爷边说回一趟家还看见这么晦气的一目，边脚也不停的往外走去。

弟弟妹妹们，更是吓的哭的哭，跑的跑，场面好不热闹。

母亲一个人忍着头上的疼痛和眼冒金星的眩晕，一步一步艰难的走进屋到自己床前。从被套里艰难的揪出一大把棉絮，把头上的青灰用旧依服轻轻抚掉，把棉絮按在伤口上。

再用布条绑住固定好，已然浑身脱力，跌坐在床上。

失血过多导致头脑犯迷糊，眼皮好似千斤重，最终扛不住压力合上眼皮昏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一直嗡嗡嗡地吵个不停，聒噪的头脑子疼。

中途出现了发烧，高烧不退，就这么连续的过了几天。或许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不想收母亲吧！

再没有药处理伤口的情况下，竟然奇迹般的好转起来了。只是伤口结痂脱落后，愈合的伤口及周围寸发不生，头上永久的顶着那几个伤疤。

我看到过，大的有小孩子拳头那么大，小的有饺子大小。披散头发根本遮不住，大大小小一共有五六处，每每挽发都需要把头发仔仔细细地把伤口疤遮住。

自从这次的鬼门关回来后，母亲的心性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一味地忍气吞声，有胆子和外婆对着干，对着骂。

生活没有优待过她，但是命运却给予了她足够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