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三眼

路芸就在站这凉风习习，衣袂翩飞的断崖处，眺望远方的群山和密林。

追踪那个长有三只眼睛的怪人已经三天。

三只眼睛的猴子或者神仙她是听说过，可是长在人脑袋上却没见过。

传说中这第三只眼是上苍的恩赐，能够洞察万物，避死延生。

如果得到名师指点，修行一些特别的法术，更是能辨别忠奸，怒射流光，杀人于百步之外。

路芸最后一次见到怪人是在清渠边上的大青石上，那时他还在垂头吃着野果。

他长的第三只眼半张半合，竖在脑门间，倒是像神话传说中的二郎神。

可是路芸知道，那个怪人绝不会是杨戬。

二郎显圣真君，早已经脱离尘世，云游四海去了。

而那个怪人的年龄也对不上，个头太矮，是个半大的孩子模样。

路芸循着踪迹，一路跟到这里，顿时感觉希望渺茫。

加上那怪人的四肢如猿猴般轻巧，能够攀爬陡峭的岩壁，有时又可以在树枝间荡秋千般滑行，路芸实在很难不跟丢他。

好在她确定对方一定是男的。

她看过那怪人是站着撒尿的，这一点她没有看错。

从蘅阳一路追来，虽然辛苦但沿途的风景倒是绝佳，路芸也吃到了许多野果，闻到许多芬芳的花香。

尽管她的衣角已划破，手上还被不知名字的刺树扎过，可她不在乎，她就是想要近距离看看那个三眼怪人。

也许还可以上前与他攀谈一番，听他讲述几个不同寻常的故事。

听故事，一直都是她的最爱。

她相信有这个爱好的并不只有她一个。

有的故事凄婉，有的故事悱恻，有的故事残缺，有的故事则让人愉悦。

她会听到怎样的故事呢？

路芸已准备了五天，离出海寻访仙岛的日期也近了。

她为什么会忽然去追那长着三只眼睛的怪人呢？

这当然也是一个故事。

就要从四天前的晌午说起。

风暴席卷海边村镇的时候，路芸恰好折返回去，错过了这恐怖的灾难。

等她回来时，一片狼藉，几十里地看不到活人。

大风暴横扫下，几乎所有的活物失去反抗的能力。

唯独在一处低洼，路芸看到死死抱住树藤的三眼怪人，黝黑的皮肤，眼睛却比星星还亮。

路芸看到的却只是那第三只眼，另外两只紧闭，或许是因为害怕。

路芸正要上去追问，天气已转，她确信自己的脚步足够轻，却还是惊动了对方。

身影在原地一闪，速度快得惊人，路芸头一回看到如此快的身手。

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这无疑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一来，她觉得自己修行如此之久，身手竟比不上他，以此为耻。

二来，她也不想错过机会。她至少要知道那个怪人是如何躲避这场大风暴的。

三来，出海日期还早，她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免得莫城在耳旁抱怨。

“什么事情都我干了，你个姑娘家又如何放心？”

其实，交给莫城去采买什么，她还是放心的。

唯一让莫城不放心的就是路芸这个姑娘家。

平时里看着还算本分，一遇上新奇事，必定追根到底的毛病时常连累他人受苦。

莫城也经常陪着她四处奔波，所以深有感触。

抱怨是在所难免的，幸好现在没有莫城在身旁嘀咕。

路芸最讨厌的就是抱怨，还有猜疑。

现在抱怨是少了，猜疑却在另外一头。

穷贲并不是想逃，他只是要回到自己的族群去，树上的印记逐渐消失，路也变得更难走。

更何况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而身后不远处跟着的确是一个人类。

他们种群最大的敌人。

和许多野兽一样，他们惧怕人类。

他们的个头小，力气也小，除了身子轻盈，能胜过人类的并不多。

逃命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在很小的时候，他就曾看到过一个自己的伙伴被人类活剥生吞。

在人类眼里，他们只是猎物。

但听村子里的长辈讲过，只要抓住契机，灵眼一开，他们就拥有比人类还要强大的力量。

现在穷贲就觉得身上似乎有无穷的力量。

他也远远盯着路芸看，这次追踪他的是个女孩子，他承认这个女孩子与众不同。

她没有带任何可以伤害别人的武器，也没有那种漫天花雨般的淬毒暗器，他所看到的只是一个姑娘而已。

至于说她为什么紧紧跟着穷贲，他就不得而知了。

这世上本就有些荒诞不经的事。

虽然他们不会像人一样开口说话，但是他们会手语，尽管比较繁琐。

有时候还会理解错，比如睡觉和拉屎，手势上就差不太多。

他晚上是蹲着睡觉的，因为他们的长辈告诫他，这样子才会在遇到危险时跑得快些。

生存，永远是他们首先要考虑的。

现在穷贲心里生出一个念头来，他希望这次当一回猎人。

拥有这种盲目的自信，也许会给他另外一种惊喜。

他确信自己足够应付那个“手无寸铁”的柔弱姑娘。

只是他忘记了长辈另外一句告诫，“越是危险的越会装出一副可怜模样。”

手势表达出来时，就先露出笑，等别人转过头去就去拔刀子。

当时，穷贲还面露惊恐之色。

他的确忘了。

现在他手里就有刀，发着寒光。

一刀弯如月，他们信奉是月神的臣民，这柄刀就是族长交给他的。

他是整个族群未来的希望。

他记得每次祭祀的时候，族长大人都会虔诚地将刀举过头顶，朝向遥远的月亮。

他拔刀，狂呼，冲出去。

动作一气呵成，头脑里似乎已经看到对方倒下去的情形。

可是他奔近前来时，却看到一张笑脸，“我还怕跟丢了呢？”

路芸的欣喜挂在本就明艳不可方物的一张脸上，她的确算得上名副其实的美人。

可是穷贲不懂欣赏，他只想把眼前讨厌的家伙解决掉。

但是，他的手忽然不听使唤了，愣愣定在原地，眼睛出奇得盯在那张脸上。

“是真的好看！”

他脑海里也只剩下这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