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半句

　　一场秋雨一场凉。

　　一夜之后，大地凝霜。

　　沐秋无力的回到凝雪阁做事，昨夜又是落空，不见云无心的笑容。

　　阁子里面各司其职，沐秋心里乱如杂草，将剥好的蒜头扔到垃圾桶里，案板上却留下一堆蒜皮。

　　就连万大姐走到身边时，也没有丝毫注意，直到万大姐不客气的在沐秋耳畔训了一声，“风沐秋，你再敢拿起刀试试看！”

　　转头之际，见到万大姐眼睛里的凛凛寒光，沐秋匆匆放下刀，规规矩矩的低眉站好。

　　“又是一夜没睡觉？”万大姐狠狠瞪了沐秋一眼，“风沐秋，你跟我出来！”

　　万大姐的背影凌厉，在前面踏风而行，沐秋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转了几个弯以后，到了没人的小树林边，万大姐终于停住了脚步，回头时双眼犹如寒霜，“风沐秋，你接连三天魂不守舍，夜夜空等一场，我也是女人，你骗不了我，你究竟和谁私定终身了？”

　　这个问题如此直接，问低了沐秋的眉目，也问红了沐秋的双腮。

　　如果是半年前的沐秋，一定会柔柔弱弱的说一句，没有。

　　可是，这半年时间，对于沐秋来说，却似乎比三辈子还要长。

　　看过人间繁华，历经生离死别，见过敢爱敢恨，尝过心死的滋味。

　　今天，见识过英雄豪杰的沐秋，既然爱了就敢认，敢认就敢说出口。

　　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心底依然是羞涩的，星眸里却有遮掩不住的骄傲，“云无心。”

　　这三个字，是沐秋的命，是一生的承诺，是永远无悔的选择。

　　万大姐微微愣住，想明白之后倒吸一口冷气，满眼不可置信，“文武俊侯！”

　　沐秋坦然承认了，也许云无心之前、现在，或者将来，仍然会招惹无数相思，沐秋就是相信云无心。

　　信什么不重要，信错了也不重要，历经这三个空空夜晚，沐秋早已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既然老天安排遇见云无心，就该好好守护这个缘分。

　　若是不能嫁给云无心，余生不会有半点快乐。

　　万大姐愣了许久许久，似乎终于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急忙推着沐秋进入树林里，“风沐秋，你疯了吗，文武俊侯，文武俊侯，有多少公主只敢想一想，你却真敢做出来！”

　　沐秋轻轻一笑，不知为什么唇角竟然是湿的，星眸里蒙着雾水，言词中情意灼灼，“我心已许，至死不渝。”

　　“我真是……疯了，疯了。”万大姐无奈的揉着额头，埋怨又心疼的看着沐秋，“天下就属你这种小姑娘最好骗，文武俊侯说过要娶你为妻吗？”

　　不曾说过，却曾经流过眼泪，亲笔写过礼聘文书。

　　其实又何必说出口，就算沐秋的心是一块千年寒冰，云无心做过一切，也早已融化了这块冰。

　　沐秋羞涩的抬起手指，将烙着云朵的指环给万大姐看到，“云无心送了我新娘首饰，也要为我写下礼聘文书。”

　　“一套首饰对文武俊侯来说算个屁。”万大姐叹一口气，狠狠斜了沐秋一眼，随后摊开手掌，“礼聘文书在哪里？”

　　沐秋轻轻摇头，苦涩的一笑，“三天前，云无心约我在梨树下，可是我没有等到。”

　　“果然是这么回事。”万大姐紧紧皱着眉头，看着沐秋的眼神，像在看着一个傻瓜，声音蓦然陡降，在耳畔说着悄悄话，“风沐秋，你是不是把守宫砂交给云无心了？”

　　“守宫砂？”沐秋懵懂的摇摇头，两朵红云飞上双颊，“那是，那是，成亲以后才能……云无心还没有娶我呢。”

　　万大姐看着沐秋的双眼，那里分明写着小女孩儿的不经事，只能无奈的叹一口气，“这也不怪你，你还没及笄就和娘亲分开了，估计你娘亲也没机会和你说这些。”

　　沐秋明白，万大姐正在说羞人的事情，可是聪明伶俐的沐秋，确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只能忍着羞问一句，“到底……到底，是什么呀？”

　　“不成亲也能交出守宫砂。”万大姐斜了沐秋一眼，既像姐姐也像娘亲，“你的守宫砂绣在什么地方？”

　　沐秋指了指左肩，羞得低下头，“背后有一枚小枫叶。”

　　万大姐不由分说，一步踏到沐秋身后，“别动！”

　　幸好左右无人，沐秋忍着羞涩任由万大人扯开衣领，见到了那枚绣在白嫩肌肤上的红叶。

　　万大姐足足的松了一口气，替沐秋整理好衣衫，“你还没算傻到底。”

　　随后，万大姐揪着沐秋的耳朵，说了只有娘亲才能对女儿说的私房话。

　　从起初的懵懂，到后来的惊讶，最后沐秋越来越脸红，几乎整个人都犹如浸在火炉里。

　　说过这件事以后，万大姐放开沐秋的耳朵，“懂了吗？”

　　原来，嫁人，嫁人是要经历这种事，这可怎么敢呀。

　　沐秋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脑子里都是成亲之日，竟然要和云无心那样。

　　想象中的夫妻，就是食则同案和寝则同房，安静时相敬如宾，玩乐时嬉戏耍闹。

　　此刻才知道，以前的想象竟然都是错的，至少不是这么简单的。

　　“风沐秋，在成亲之前，无论文武俊侯怎么花言巧语，你都不能交出守宫砂。”

　　万大姐的叮嘱萦绕在耳畔，沐秋不敢抬起头，也不敢回答一个字，只能深深点头。

　　说过这些羞人的话以后，万大姐无奈的叹一口气，“男人的话不可靠，在这座皇宫里，被始乱终弃的女子还少吗？”

　　“云无心不会的。”

　　就算忍着无尽的羞涩，沐秋也要抬起头，望着万大姐的眼睛，守护着云无心的名誉，“我相信云无心。”

　　万大姐冷笑一声，似乎在笑沐秋无可救药，“文武俊侯还说三天前给你礼聘文书呢，如今文书在哪儿呢？”

　　“云无心一定出事了，不然一定会来的。”沐秋放肆的抬起双手，抓住万大姐的袖口，“万大姐，你有办法打听到云无心的消息吗？”

　　“打听大内密探统领的行踪？你以为我是谁呀！”万大姐瞪大眼睛，狠狠甩开沐秋的双手，说出心底的猜测，“你这两天到处乱闯，是不是去找了所有能找的人？”

　　“我去求冰贵妃，冰贵妃赶我走，我去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见我。”

　　沐秋苦涩的一笑，无奈的蹙起眉头，“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风沐秋，像你这种手眼通天的小姑娘都没有办法，我更没有办法了。”万大姐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放你几天假，任由你自己到处去折腾吧。”

　　万大姐转身要走的时候，沐秋几步紧紧追上来，再一次双手扯住袖子，“万大姐，能不能安排我出宫去采买，我想去文武俊侯府去看一看。”

　　“风沐秋，我让你到其他地方去折腾，你转眼就折腾到我头上了。”万大姐再一次甩开沐秋的双手，冷冷哼了一声，“你真是我的小活祖宗！”

　　随后，沐秋望着万大姐踏着冷风烈烈而去，心底只留下一束悲凉的叹息。

　　既然万大姐已经给了假，沐秋匆匆赶回寝房，又取了那枚皇后玉佩，想去再碰一碰运气。

　　皇后宫门前，侍卫森严，等了几盏茶的功夫，出门的还是守宫太监，仍然是和前天一模一样的话，“皇后娘娘今天不见你。”

　　沐秋匆匆屈膝行礼，追了太监几步，又苦又涩的哀求，“公公大人服侍在皇后娘娘身旁，一定手眼通天，求求公公大人给我文武俊侯的消息。”

　　太监回眸一声冷笑，“再不走，用乱棍打你！”

　　沐秋无奈的低下头，听着太监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这几次的经历实在太不寻常，以前关于十七公主身世这么大的秘密，皇后都如此信任沐秋，这次为什么拒而不见？

　　而且回顾先前，沐秋用了一场寒食宴，帮助皇后娘娘将皇帝留在宫里过夜，这也算帮过皇后娘娘的忙。

　　半年之后故人重逢，尽管身份相差悬殊，也不至于连面也不肯见一次，这其中一定有重大的变故。

　　越是不寻常，心里越悲凉，沐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尽管脚下步伐匆匆，却不知道还能追去哪里。

　　回到御膳房以后，简直欲哭无泪，整个人像瞬间被抽去了灵魂。

　　既然无处可求，只能再回到凝雪阁做事，盼着早一点来到黄昏，又可以在大梨树下守候。

　　今夜同样如此，一直守到初初黎明，没有等到云无心的身影。

　　沐秋带着满心落寞和担忧，正要再回御膳房的时候，却见到遥遥而近的一个身影。

　　晨霜下身影这样熟悉，竟然是冰贵妃！

　　沐秋急忙追过去，不顾现在有多憔悴，见到冰贵妃如同见到救命稻草，星眸里掩饰不住殷切的期盼，想问却不敢问出口，生怕听到让人心碎的答案。

　　冰贵妃既然来了，就一定会说的很直接，果然开口就犹如一束冷风，“云无心托我带给你一句话，不必在皇城里等他。”

　　几天几夜之后，难道这就是期盼来的答案？

　　沐秋轻轻咬着红唇，几乎能听到心碎的声音，“不可能，不可能，这不是云无心说的，这一定不是云无心说的。”

　　冰贵妃看着沐秋苍白的嘴唇，轻轻一声冷笑，“你急什么，我刚才只是带了半句话，还有后半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