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守望

　　清晨，冷风，秋雨。

　　雨丝染了青丝，冷得像晨霜。

　　沐秋接连两夜没有盼来云无心，惴惴不安的心开始隐隐作痛。

　　这种煎熬的滋味，实在让人难受，沐秋再也不会甘愿接受等待，心里又盘算好了一条出路。

　　回到御膳房里，匆匆准备好了所有备料，然后向万大姐告假，保证下午当值之前就会回来。

　　万大姐上下打量一眼沐秋，依然没有改变刀子嘴豆腐心的本色，“我不管你东奔西走的去找谁，不许你一夜一夜的不睡觉，如果你死在凝雪阁的案板上，我该找谁讲理去？”

　　沐秋苍白的叹一口气，绽放一朵骄傲的笑容，“万大姐，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一定会快乐的活着。”

　　“留着你这句话，去说给爱听的人听吧。”万大姐斜一眼沐秋，冷冷哼了一声，“下午当值之前必须回寝房里睡觉，不然给你看一看凝雪阁的家法。”

　　沐秋婉儿一笑，轻轻低下眉目，婷婷屈膝而去，其实万大姐在沐秋的心里，早就已经是娘家人了。

　　沐秋先回到寝房里，取了准备好的礼物，又到水房去足足实实的用冷水洗了脸，然后追向太医院。

　　当秦太医踏出太医院大门，见到了久违的沐秋，仅有一瞬间的愣住，随后眉目欣喜的一笑，几步踏到沐秋眼前，随了一句重逢的问候，“沐秋，一切都好吗？”

　　沐秋轻轻屈膝，勉强笑一笑，轻轻奉上礼物，“秦郎中，这是我从东北带回来的百年人参，希望没有买错。”

　　仅仅相隔半年而已，秦太医虽然仍旧是翩翩少年郎，眉宇之间却多了几许索愁，不知是为什么事而困扰。

　　然而在秦太医的眼里，半年未见的沐秋，风采更胜往昔，星眸之间遮掩不住幸福的华彩。

　　秦太医中打开红绸子，见到一颗上等的人参，如果用红丝线绑在药堂里出售，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沐秋，我听说你被流放东北的时候，立即追到御膳房去找你，却已来不及送送你。”

　　沐秋微微蹙着眉头，回忆起半夜赶路的那一晚，无奈的一丝苦笑，“走得太匆忙了，没来得及和任何人说再见。”

　　“还好现在回来了。”秦太医收起人参，仔仔细细的望着沐秋，“见到你平安无事，真好。”

　　问候过以后，秦太医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要回太医院，“沐秋，你等着我，我又为你准备了许多吐蕃国的红花茶，我立即去给你取来。”

　　“秦郎中，不急的，我有事想问你。”

　　沐秋的一句呼唤，唤停了秦郎中的脚步，“秦郎中，听说过文武俊侯的消息吗？”

　　秦太医疑惑的回了头，奇怪的看着沐秋，“你刚回皇城，为什么急着见小侯爷？”

　　这个问题让沐秋微微红了脸，却也鼓足勇气的一笑，落落大方的回答，“云无心答应我前夜见面，可是我接连等了两夜都没有来，所以想问一问消息。”

　　“云无心？”秦太医微微愣住，更加惊诧地看着沐秋，见到眉梢上的火烧霞，见到红唇边的甜甜笑。

　　“沐秋，小侯爷何等孤傲，咱们怎么敢直唤文武俊侯的名字？”

　　秦太医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轻轻几步走到沐秋眼下，言语之间有许多无奈和不舍，“沐秋，你听我一句劝，不要被小侯爷迷惑了，这座皇宫里为文武俊侯心碎的女子还少吗？”

　　沐秋低眉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心里却明白，看来秦太医并不知道云无心的消息，这又是一条死路。

　　正准备辞别的时候，又听到秦太医的叹息更加苍凉，“沐秋，文武俊侯杀人如麻，红颜无数，这不是值得你去追寻的人。”

　　沐秋抬起眼眸，高傲的直视秦太医的双眼，“秦郎中，我见过云无心杀人，痛快、义气、英雄！”

　　秦太医愣住了，眼前的沐秋如此孤傲又美艳，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小心和清淡，仿佛是人间无双的清冷女子。

　　“秦郎中，你和云无心很熟吗？”沐秋轻轻扬起唇角，笑容凌驾于天地万物之前，“我从来不敢妄自非议不熟悉的人，你为什么有这种勇气？”

　　接连两个问题，秦太医都答不上来，只是屏住呼吸，望着眼前曾经熟悉而今陌生的沐秋。

　　“秦郎中，我的风寒病已经好了，以后不会再喝你的红花茶了。”

　　沐秋婷婷一笑，转身欲离，侧眸之际，飘飘而落一句话，“云无心用一颗真心融化了我的寒毒，就算我注定是个短命之人，也会用余生来守护云无心，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说云无心半个字的谣言。”

　　这句话出自沐秋之口，轻轻柔柔却情义无悔，如果被云无心听到了，不知又要翻起多少宠爱。

　　然而听到的人却是秦太医，柔情似水的言语却似一束冷风，吹凉了久别重逢的挂念，似乎天地之间也凝成了冰。

　　现在还没到中午时分，并不是用午膳的时候，却在沐秋欲要离去的时候走来一位大宫女。

　　大宫女见到沐秋时，双眸里尽是骄傲之色，不咸不淡的打了一个招呼，“流放的小厨娘回来了？”

　　沐秋认得眼前的大宫女，是在六公主的宫里做事的，从来就没有给过沐秋太多好脸色，半年之后的今天也是如此。

　　不过这次重逢，总算是大宫女先打了招呼，沐秋婷婷退后一步，低眉屈膝行礼，“姐姐安好。”

　　大宫女没有再理会沐秋，望向秦太医的时候满面春风，就连眉梢也是笑的，“六公主殿下在等秦太医大人呢，这不又催我来请了吗？”

　　秦太医轻轻低下眉梢，微微一点头，“劳碌姐姐跑腿，我准备好医用之物随后就过去。”

　　“这声姐姐真甜，怎么就听不够呢？”大宫女咯咯一声脆笑，眼神明亮的宛若秋水剪双眸，“到了六公主面前，秦太医大人可不能乱叫我姐姐啊，不然我的小命就交代了，谁敢和殿下抢秦郎呢？”

　　留下这两句油腻的荤话，大宫女斜了一眼沐秋，脸色瞬间冷若冰霜，“小厨娘，听说你甜品做的不错，改天我带着单子让你伺候几味，也许能帮你赚点赏钱。”

　　随后，大宫女招摇的离去了，步子迈得七扭八歪的，也许是想故意做出一副婀娜的模样。

　　走了一段路以后又回头看一看，当望到秦太医和沐秋谁也没有望向自己背影的时候，顿时气白了脸，每一步都像石头砸在地面上。

　　秦太医望着沐秋，深深的一声叹息，无奈的一丝苦笑，“沐秋，我只是担心你被人哄骗了，如果刚才说错了话，希望你能原谅。”

　　沐秋想想刚才的放肆与冷漠，此刻又得到秦太医的道歉，心底竟然也有一点扭捏，不过想想秦太医刚才无端中伤云无心，又不肯放下骄傲，于是轻轻反问了一句，“秦郎中，如果我劝你不要被六公主哄骗了，你会不去六公主的宫殿吗？”

　　这个问题秦太医同样回答不了，只是低着眉目默默无言。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沐秋终于轻轻一束叹息，缓和了一点口气，“秦郎中，我们久别重逢，本应是高兴的事情，不要吵架了，我最后一次收你的红花茶吧。”

　　秦太医勉强笑一笑，回到太医院里取了红花茶，递到沐秋手上时，又是一声不舍的叹息，“我见到六公主以后，会问一问小侯爷的消息。”

　　“不需要了。”

　　沐秋接了红花茶，低眉婉儿一笑，“看来在我离开的半年里，六公主和秦郎中已经互相倾心了，多说一些愉快的事情吧。”

　　“沐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秦太医似乎有苦难言，言语之间透着几分无奈和苍凉，“六公主借着调养生息之名，调我去诊脉熬药，我能不去吗？”

　　“其实，秦郎中明白六公主的心意，对吗？”沐秋扬起眉梢，轻轻一笑，“秦郎中有旁敲侧击的告诉六公主，你并没有这种心思吗？”

　　和之前一模一样，秦太医回答不了问题，只有唇角的苦笑。

　　沐秋离去了，无功而返的回到御膳房，结果被万大姐抓到寝房里，扔到芦席上，“风沐秋，你照照镜子吧，脸色是黄的，眼底是黑的，真要熬死人害我吗？”

　　万大姐转身离去时，在寝房外面扣上了门，沐秋孤零零的斜坐在芦席上，听着窗外的淡淡秋风，多希望那就是云无心的呼吸。

　　轻轻摸向心口，指尖揉动着相思豆，仿若勾住云无心的手指，让人羞红了唇角。

　　昏昏沉沉睡了一下午，做了乱七八糟的梦，醒来的时候额头尽是冷汗，忘了梦到了什么，只记得云无心深情的双眸渐渐冷漠，离自己越来越遥远。

　　到了下值的时间，同寝房的宫女们陆续回来换衣了，沐秋匆忙起身，追出门外，跑到了大梨树下，开始守望第三个夜晚。

　　晨时一场秋雨，夜晚更冷三分。

　　仅仅一个下午没有相见，大梨树的叶子竟然落光了，沐秋从冷泥里捡起一片落叶，用帕子擦得干干净净，轻轻合在掌心里，柔软又无助，“大梨树，求求你，让我见到云无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