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笑话

　　今夜星月璀璨，沐秋在小小帐篷前设下一桌酒宴。

　　两壶酒，四个菜，看起来很简单，邀请的客人却是这座军营里最尊贵的狼主。

　　狼主来到小帐篷前，还没坐下的时候，已经闻到肉味飘香了。

　　沐秋提壶斟了酒，先自饮一口，然后对狼主婷婷一笑，“这壶酒没有毒，请狼主放心饮用。”

　　狼主大刀阔马的坐下，一把抓起另一只酒壶，对着壶嘴豪饮一口，摸一把胡子大笑，“小娃娃，就算有毒也毒不死我。”

　　沐秋递给狼主一把割肉小刀，骄傲的轻轻扬起眉梢，“请狼主尝一尝真正的蒙古国手把肉。”

　　狼主看到一大盘烫手的熟羊肉，冒着腾腾的香气，眼前还有一碟子佐料，飘着淡淡的鲜味，不知道是用什么做成的。

　　沐秋先割了一小块瘦肉，沾了佐料放进嘴里，细嚼慢咽之后，向狼主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这里酿不成蒙古国的韭花酱，所以我做了炒盐，请狼主放心食用，肉和盐都没有毒。”

　　“小娃娃，这是我的军营，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狼主一声冷吭，割了一大块肥羊肉，沾足了炒盐，一口塞进嘴里，又滑又嫩又鲜，顿时满口飘香，简直从耳朵眼里都能喷出羊肉的鲜香味。

　　“小娃娃，你的炒盐不咸不淡，味道正正好好，怎么做的？”

　　沐秋又夹起一丝脆生生的凉菜，放入口中细嚼慢咽，“狼主，辽国人喜欢吃兔肉，请尝一尝这味捞汁兔耳。”

　　“兔子耳朵？”狼主顿时惊讶，急忙夹了一大筷子，放在月光下细细观瞧，见到薄如蝉翼的耳丝，吃进嘴里以后又脆又鲜，惹人回味无穷，放下筷子以后，由衷的一声赞叹，“我吃了大半辈子兔肉，还是第一次吃兔子耳朵，不错，不错！”

　　“如果狼主喜欢吃这种小菜，以后可以经常来中原，我做给狼主吃。”沐秋又斟一杯酒，眉目悠悠的敬向狼主，“炒盐是用碾碎的炸花生米，炒熟的白芝麻，碾碎的白胡椒粉，再加一点点盐炒成的，去腥也提鲜。”

　　“炒一碟盐竟然这么麻烦，果然是美味难得呀。”狼主苦笑一声，提壶痛饮一口酒，皱着眉头盯着沐秋，“小娃娃，如果我想吃你做的菜，把你扣在辽国就行了，何必要去中原呢？”

　　沐秋轻轻一笑，微微扬起星眸，话音柔柔却说得如此真挚，“如果狼主能撤军，我愿意追随在狼主身边，给狼主做一辈子菜。”

　　夜风袭过，人心寒冷，狼主抓住酒壶，沉沉的一声叹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撤军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沐秋盛了一碗糖水杂果，送到狼主眼前，苍白的一笑，“我想和狼主做一个约定。”

　　“小娃娃，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夜宴。”狼主说了一句玩笑，喝了一口杂果甜汤，饶有兴趣地看着沐秋，“你想约定什么？”

　　“两军交战，不死一人。”

　　简简单单八个字，瞬间点亮了星空，也惹来狼主的放声大笑，“小娃娃，你没上过沙场，不知道战争的残酷，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只要狼主答应，就一定可以做到。”沐秋自信的扬起眉梢，星月之下悠悠一笑，“两军只出战将，不出士兵，战将落马就算战败，这样就可以不死人了。”

　　“小娃娃，你说的不是破阵，而是胡闹！”狼主吃了几块杂果，取笑的看着沐秋，“你能指挥中原军队吗？”

　　“我不能，可是文武俊侯能。”沐秋举起酒盅，轻轻低下头，却遮掩不住眉梢的羞涩，怜音越来越轻，“只要我和云无心再做一个两人之间的约定，一定会……一定会的。”

　　狼主不理会这些小女儿的扭捏之情，随手又割了几块肥羊肉，沾足了炒盐猛嚼一通，吃了个满嘴流油，随后灌一口酒漱漱嘴，冷冷的落下两个字，“不行！”

　　沐秋苍白的叹一口气，又极力争取一句，“狼主如果答应了，就是造福天下苍生，这才是真正的英雄！”

　　狼主一口气喝光壶里的酒，又抓过沐秋眼前的酒壶，唇角的笑容依然冰冷，“小娃娃，我吃进去你做的菜，却听不进去你说的话。”

　　沐秋戚戚低下眉目，沉默不语而婷婷起身，望着箭楼的方向，看了许久之后，咬白了红唇，终于问出口了，“狼主觉得阵脚的箭楼能伤多少中原兵？”

　　当沐秋说出“阵脚”两个字的时候，狼主顿时一惊，随后皱起眉头，沉沉的一声回答，“至少五千兵！”

　　“狼主估计错了，其实一个中原兵也伤不到。”沐秋仰天长叹一口气，凄然也忧愁，“如果狼主能撤了箭楼上的三个神箭手，至少能救活三条性命。”

　　狼主扬起头，狠狠盯着沐秋，“还有吗？”

　　沐秋低眉看着狼主，星眸里有深深的索愁，“狼主觉得阵心和阵魂的野兽能伤多少中原兵？”

　　原本以为这座阵法心魂合一，很难被人看破，再加上把野兽藏匿起来，就会有出其不意的杀招。

　　没想到以为精妙的布局，只不过是痴人说梦，连一个中原小女子都能讲明白。

　　狼主一口气饮光了壶中酒，赫然起身，怒视沐秋，“大辽的勇士不怕死，大辽的野兽也不怕死，你不用借着天下苍生的名义，动摇我的军心！”

　　说完这句话，狼主摔碎了酒壶，转身离去之际，狠狠下了命令，“从明天开始，囚禁小娃娃，留在帐篷方圆一里内，不许到处乱跑！”

　　“狼主！”沐秋追了几步，最后一次苦苦哀求，“至少在大战之前，让我见一见文武俊侯，我可以劝一句少杀辽国士兵。”

　　狼主没有留下半个字，也不再回头，踏着冷冷的夜色离去了。

　　沐秋看着一席残羹剩肴，还有碎成非片的酒壶，恰如此刻千疮百孔的心，能做的如今全都做了，可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也许梦想中的两国交战，不死一人，从头到尾只是一个笑话。

　　接下来的几天，守卫们执行狼主的军令，将沐秋看管在小帐篷方圆一里之内，直到有一天清晨，狼主亲自送来消息，“小娃娃，文武俊侯明天破阵，你坐在我身边看着，中原军必定全军覆灭！”

　　沐秋无力再说什么，连最后一句挣扎也说不出口，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福，希望神灵怜悯苍生，明天能少一些亡魂。

　　夜晚，边城的大帅营帐里，各路先锋齐聚，龙虎案后挂着辽军阵图，清清楚楚的标明了所有阵法关隘。

　　云无心披着殷天破的战袍，带着殷天破的头盔，高高的举起帅令，“明天破阵，哪位先锋如果不敢战死沙场，请现在站出来，云无心敬酒相送！”

　　周五郎怒吼一声，抡圆了寒冰断江刀，一刀劈裂大帅营帐，一对虎目喷出鲜血，“云无心！边城先锋没有贪生怕死的人，只要你敢下军令，个个都敢掏出肠子玩儿命！”

　　这一声怒吼，骂出所有先锋官的心声，一瞬间敲响了手中兵刃，犹如擂动战鼓，震荡着深深星月。

　　云无心冰眸闪亮，提起胸口真气，甩下第一支令牌，“蛇牙先锋白青禾！”

　　白青禾立即踏出一步，泣血大吼，“白青禾在此！”

　　“敌阵右首，有一个手使翻浪长刀的大将，横穿兽皮，头戴牛角，名为兀突儿。”

　　云无心双眸凝起寒霜，看向白青禾的烈烈目色，“命你提五千军马，斩杀兀突儿，砍倒敌将旗，据守原地，不许冒进，不许失阵！”

　　“痛快！”白青禾仰天大吼，捡起令牌，重重地立下军令，“若是杀不了兀突儿，我提头见你！”

　　“鹰爪先锋方大寿！”云无心拿起第二支令牌，“敌阵左首，有一员右手使短锤，左手绑石盾的大将，名为哈德力。”

　　云无心重重甩下令牌，对方大寿立下军令，“命你提五千军马，斩杀哈德力，砍掉敌将旗，不许冒进，不许失阵！”

　　方大寿眉目狰狞，一声狂吼，“我三个回合之内，必将哈德力挑落马下！”

　　“不可！”云无心立起眉目，切切叮嘱：“哈德力手中的锤盾势大力沉，两臂有万斤之力，我命你三十个回合之后，才许刺杀此将，不得违令！”

　　“好，就让哈德力多活三十个回合！”方大寿接了军令，再对云无心立下誓言，“我若不能成功，小侯爷就将我活剐了，拿我的皮肉去喂狗！”

　　云无心藏起心中的热血激荡，提起第三支令牌，“熊胆先锋周五郎！”

　　终于轮到周五郎了，寒冰断江刀一声隔空霹雳，震荡着一声怒吼，“周五郎听令啊——”

　　“命你提五千弓箭手，每名弓箭手带十支箭壶和一桶荤油，等到白青禾与方大寿砍倒左右手大旗之后，你直冲敌阵右后阵脚，那里有三座高木楼，是辽贼的箭雨阵。”

　　云无心甩下令牌，下了军令，“箭头上沾满荤油全都打出去，一支也不要剩下，我要火烧箭雨楼！”

　　周五郎接到军令心潮澎湃，这才明白云无心为什么要打猎熬荤油，原来是在准备火战。

　　云无心盯着周五郎热血沸腾的脸，再下一道军令，“烧成了箭雨楼，砍掉敌将旗，不许冒进，不许失阵！”

　　周五郎倒竖虎眉，掷地有声，“小侯爷！我若失阵，就亲手挖出心肝给你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