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都是朕的错

走进寝宫时，沐南泓多有不适应。这地方他几乎没来过，那些富丽堂皇的绸幕让他觉得眼花缭乱。

里面的两个侍卫已经候在那里，坐在床榻上的皇帝，则一直盯着沐南泓。

沐南泓的第一反应，就是避开了皇帝的眼神。他习惯性地下跪，向皇帝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被他那过于见外的动作一伤，心情已经沉重下来，忙向他和颜道：“泓儿，你在父皇面前，不用这么谨小慎微。”

皇帝虽然平日在大臣们面前都是一副君王气场，可下了朝堂，他更愿意自己的儿女能更把他当成父亲，而不是君臣之间的卑微态度。

尤其是沐南辰在他面前的自然，与现在沐南泓在他面前的小心翼翼，这对比起来，他更觉得难受。

若不是当年的事，他们也能做一对很好的父子。

“泓儿，你是怕父皇吗？”皇帝皱眉说了句。

沐南泓说话间依然没有松懈下来：“父皇，儿臣不是怕……儿臣是不习惯。”

“也罢，你只要顺着你喜欢的样子便行。”皇帝不再强求，“朕今日叫你来，是为了你外祖父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儿臣……”沐南泓欲言又止。

“你是有什么请求？父皇若能做到的，都会帮你办好，你不用觉得不好开口。”皇帝尽量想要消释掉沐南泓的紧张。

或许是被皇帝关怀的眼神所感染，沐南泓终于张开了口：“儿臣……儿臣想要为外祖父修建祠堂，若能……再立一块忠义碑便更好。”

沐南泓小心地看着皇帝，生怕皇帝会因此而生气。

而见皇帝一直没有开口，沐南泓便急着道：“这只是儿臣的想法，或许还有不妥当之处，父皇可以提出来。若是父皇觉得都不合适，那便罢了。”

沐南泓原本就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但他一想到皇帝真的会因此不高兴，心里也忍不住低落了下来。

“不。”皇帝摆了摆手，“朕不是这个意思。朕觉得你的想法很好，只是在想，京郊的现有土地有限，该拿出哪一块来给王延之修建祠堂。”

“父皇，您同意了？”沐南泓惊得睁大了眼睛。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帝如此就答应了他，倒真像是沐南辰同他说的那样。

“是，修建祠堂是好事一件，立碑更能够警示后人，朕还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皇帝理所当然地道。

“父皇……”沐南泓眼睛略有点红起来，“儿臣还以为父皇会因此生气，觉得儿臣不够懂事，打皇家的脸。”

“那你可想错了。”皇帝咳了一声，叹气道，“说到底，这难道不是朕当年识人不清，这才致使王延之一家几百口人都含冤而死吗？如今好不容易真相大白了，朕却还为了当年的面子，而把事情藏着掖着，这岂不是错上加错？”

“父皇言重了！”沐南泓道。

皇帝打断他，继续道：“不，这是多大的冤案，你明白，朕也明白。晋国历朝也不曾有这种事，虽是因为奸细唆使，但也都因朕的一时冲动。何况不是只有王延之受了冤屈，你与你母妃同样是受了大冤屈。”

沐南泓的委屈因皇帝之言，终于奔涌而出。且他一想到莲妃，更是感伤起来。

皇帝体察到了沐南泓的心情，便放轻了声音，向他问道：“你说说看，当年你母妃都发现了什么？”

“母妃从前与皇后娘娘是闺中密友，晚了娘娘几年入宫，心里有说不尽的闺中旧事。可每每去找皇后娘娘时，那假皇后就总越过不提，像是很不愿聊起从前的事似的。”沐南泓道。

“因此你母妃就怀疑了？”皇帝声音发颤。

他实在太过粗心大意，才会看不出任何不对劲吧。

“也不是。”沐南泓摇头，“是后来假皇后有了沐南煜，母妃每次都看到王兄向皇后请安，可皇后竟爱答不理，只顾着宫里的沐南煜，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莲妃知道为人母亲，总会偏袒点小的孩子，可那是因为小孩子需要更多的关爱和照顾，并不是像假皇后一样，直接把沐南辰忽视了去。

莲妃因此觉得奇怪，又想起那些日子与安南国未断的战事，便动了让父亲王延之去调查的心思。

谁知，这一调查，还不曾有个结果，便给王延之招来了杀身之祸。

那莲妃后面的处境，皇帝便也不陌生了。

“你母妃当时因为王家大祸，已经心灰意冷。若不是还存了心思要抚养你成人，或许那一年时便不在了。”皇帝哀痛起来，只恨自己直到今日才算真正体会。

“可是你母妃从未与朕说过这层怀疑。”皇帝补道。

沐南泓蹙眉：“那是因为母妃只是怀疑，她根本不愿伤了皇后，也担忧如果是想错了，皇后真的受影响可该如何是好。”

莲妃心肠软，不是什么果断的人。

“王延之之事后，她也不曾对朕吐露过什么。她当时处境艰难，却是没有主动要见过朕，若她开口……”皇帝说着，最后却又哽住。

“若是母妃提出请求，父皇确实能帮母妃改变她一时的处境。”沐南泓终于接了话。“可是父皇终究还是会觉得母妃是罪臣之女，对母妃的怜悯也不过一时，总会耗尽。至于前朝，估计又会议论纷纷了。”

他的话格外镇定，像是很早就想到了一般。

只要外祖父王延之是罪臣之名，那么无论皇帝是否厌恶他们母子，他们都不可能在宫里安然度日了。

这几乎是一种宿命。

“这都是朕的错。”皇帝一字一顿道。

他应该怀疑的时候，是当时不仅他没有去看望莲妃，还有皇后这个闺中便交好的姐妹，也不曾去看过莲妃几次。

宫里的所有女子，似乎都是有意将其避开了去。

“不，母妃从来不曾怪过父皇。”闻言，沐南泓却是笃定地摇了摇头。

“你说什么？”皇帝抬眼望着沐南泓。

皇帝的眼神里满是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