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柳莺阁又唱起了李后主的浓词艳曲，歌女融融暖暖的靡靡之音，刺得艳炟耳膜疼。

　　她一个翻身从歪脖柳树上跳下来，落地之轻盈未惊动半点风尘。“云飞，走了！”她朝河边牵马的素衣男子放声一喊，“这江南红柳不知愁苦，叫人生厌。”

　　“国家昌盛，何来愁苦？大人怕是庸人自扰。”男子盈盈一笑牵马而来，艳炟碧眼轻蔑，纵身飞跃上马：“败絮其中人未知。你跟了我这么些日子，只会拍朝廷的马屁。”

　　“大人说笑了。小人只是想让大人清楚，国为何状是圣上说了算，大人说了不好听的话，到了圣上那里都是忤逆之言。”云飞边说边拽下腰间的酒壶，轻递给燕艳炟。

　　艳炟仰头猛灌了口烈酒，酒水顺着她的红唇白颈滴落烧灼了半寸尘土。

　　“大人，小人一事不解。”男子盯着喝酒的艳炟，嘴上笑意不减。

　　“讲！”她随性用袖子抹了抹嘴角，顺手把酒壶别到了自己的腰上。

　　“圣上派大人巡视江南，大人却不告知地方官，是为何故？”

　　“既是巡视自然回禀实情，官样文章圣上看的够多了，假的都成了真。”艳炟眉眼如腰间长剑的狠绝。

　　“圣上英明，定会从万千官员一致的鬼话中，单信您一人之言。”

　　艳炟聪慧，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酸味，不由凤眼一怒：“你觉得圣上不会信我？”

　　“小人可有讲半个‘不信’的字眼？”他还是笑盈盈，任凭温婉的春风撩拨着他额间碎发，“只是圣上想听什么话，大人心里清楚。”

　　艳炟气恼，猛拔出腰中长剑抵在了他咽喉，凌厉的寒光，惊飞了柳间飞鸟。“莫要觉得我偏爱你你就可以讲话如此肆无忌惮，你想让我跟他们一起做佞臣，怕是寻错了地方。”

　　“大人愿不愿意跟小人一赌，圣上见了大人的上书，也是跟大人一般反应。”云飞还是笑，就好像剑不在般，“圣上跟大人脾气都易怒，只是圣上怒的是听见国忧之词，大人怒的是百官报喜。”

　　“你什么意思？”

　　“你入了别人的江湖，就得照人家的规矩办事。除非你自己底子够硬，能自成大派重组风云。只可惜，大人这颗卵子非想去碰石头，命不保兮。”

　　“你怎知我江湖退隐不得？”艳炟袖袍一甩，带了股寒气。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除非大人忘却苍生疾苦。”

　　艳炟盯着他的眼睛良久，突然仰天狂笑，马儿受了些惊跳踏几下，弄得壶中烈酒咕咚作响。

　　“走！”

　　“去哪？”

　　“三里处杏花酒酿，有些馋了，现在去，还能趁天黑前讨杯剩酒吃。”

　　“怎么？想归隐了？”

　　“话真多，快把你的马牵过来，再不赶路剩酒都讨不到了！”艳炟马鞭一挥，带着春江水暖绝尘而去，马蹄踏碎江南落英，招引彩蝶绕飞翩翩。

　　“这女人，真是心急。”云飞摇摇头，一个飞跃上马，跟着艳炟的芳影消失在靡靡歌声的尽头。

　　圆日残影铺到了环绕水乡的河水上，水流湍急，圆日影子皱起了波纹阵阵。树上的梨花被风一摇，团团簇簇跌进了水纹里，顺着水的旅途，氤氲了整个江南。歌女的声音倒还没停，只是换了首新曲子，唱词也愈发贴近江南夜的糜烂荒淫。不知道那对骑马飞跃水乡的旅人可否讨到了酒吃，也不知道江南的温婉能否磨平二人的心绪。

　　谁知道呢？

　　反正故事是说给人听的，有的成不了故事就作了留白，以留给下次的想象，就像那说书人的标准套路：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