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犹恐是梦中（2）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第一世太苦，苦到此后让樱空释魂牵梦绕，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艳炟。

　　不同于第一世的偶然遇见，从第二世起，樱空释为寻艳炟已至癫狂。他利用圣火源与火族元神的微弱感应苦苦寻找着，奔波于不同的空间，等待于不同的时空。亿万年来，只有她还是他心头的朱砂，浓得化不开。每每回想，都生生地疼。

　　只是命运喜欢戏弄人，天教心愿与身违！

　　第二世，她是巾帼将军。兵临城下，六军厮杀，血染江山如画。她说儿女情长太痴傻，来世再嫁做人妇。他应了。

　　第三世，她是教坊歌女。日日笙歌，醉生梦死，纸醉金迷如花。她说多情总被无情负，来世专情只为他。他应了。

　　第四世，她是佛门僧女。青灯古佛，经书为伴，脱离尘俗如幻。她说恋恋红尘终无果，来世轮回赴深情。他应了。

　　第五世，她是云游侠客。仗剑天涯，自在逍遥，随心随性如梦。她说山河风光无限好，来世为情入樊笼。他也应了。

　　五世相遇，却不能相守。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悔作心头泪。

　　第六世，得命运眷顾，他们相遇，相爱，一切稳稳妥妥顺利得很。这一世，他更懂得如何珍惜，也说出了亿万年前没有告诉她的话，那句“我喜欢你”。

　　似乎一切都是美的，如早春绿水红花。

　　谁知她忽身染重疾，医治不得云游西去。樱空释抚了抚她的面颊，在额头覆上轻轻一吻：最后一世，我不准你走，你莫不许提前。

　　第七世终是来了。这一次，谁也不要走了。

　　“公子怎称？”一如第一世，她勇气十足。

　　“云飞。”他还是选择这个给她最多快乐的代号。

　　“云飞。云卷云舒，潇洒自由。＂她笑了。

　　“没了你，天地都是樊笼。”樱空释作答简单，却一改当初的隐瞒。

　　“可我们认识并不久啊。”姑娘笑了起来，如水中红莲，妖冶如火。

　　“你在我心里已经装了亿万年。”樱空释眉眼一弯，话语里满是宠溺。

　　古曲《凤求凰》又被樱空释轻轻吹响，姑娘随笛声跳转起来，红裙上下起伏，如波如浪，如火如虹。

　　“对了！我叫燕炟。”姑娘突然停下，对着樱空释轻声一言。

　　“我知道。”樱空释放下竹笛回道。

　　“公子知道？”

　　“这个名字在我心里装了亿万年，我怎么会记不得呢？以后莫叫公子，叫我云飞吧。”

　　清风一吹，樱花落了满地。风儿卷挟着花瓣，悠悠晃晃荡进了人的心里。

　　燕炟家贫，樱空释向燕炟父母求她，他们自是极为乐意。待将诸事完成妥当，这燕炟才算真的成了他樱空释的人。

　　“我们走吧。”樱空释提议。

　　“你想去哪？”燕炟浅笑。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樱空释没有作答，转而反问燕炟。

　　“大漠孤烟，江南早莺，塞外马蹄，水乡雨巷，这些梦里、现实里都见了些许，倒也不想看了。有没有什么地方，终年覆雪，樱花不败？”燕炟对上樱空释的眼睛，眼睛里盛满了期待。

　　“有。你若想去，我带你走。”樱空释略感伤悲，终年覆雪，樱花不败，唯有刃雪城才是如此。这个燕炟，最后一世了，即便忘了前尘旧事，冥冥中竟也想回到那个伤过她心的地方。既然如此，最后几十年，就让刃雪城成为她的家，给她造一个最美的梦。

　　穿过无尽海，乘着彼岸花，二人到了幻世刃雪城。幻世大雪刚过，层层覆覆都是白，燕炟的红裙在雪原上显得格外亮眼。

　　“冷吗？”樱空释小心翼翼地搂住燕炟，他知道她是凡人，抵不住刃雪城的寒风。

　　“嗯，有一点。”燕炟冷得很，却是嘴硬。她向来不喜欢服输，无论轮回几世都脾性难改。

　　樱空释摇摇头，一手搂住燕炟的肩膀，一手给她偷渡灵力。源源不断的暖流顺着血脉流进了燕炟心里，如江南春风，别样温暖。

　　“突然暖气来了。”

　　“或许，这座冰冷的城因为你的到来，暖了心。”樱空释没说假话，他就是一座冰城，是燕炟将他的心唤醒，给了他最暖的慰藉。

　　“又胡说。一座城怎么会有心？”燕炟喜欢反驳樱空释。

　　樱空释一笑，抓住燕炟的手，轻轻放到自己的胸口，问道：“这里，难道没有心？”

　　燕炟脸上慢慢有了绯红，她将手抽回来，转身大步向前走去。樱空释见状赶忙跟了上去，戏谑道：“你初来此地，城这么大，不怕走丢？”

　　燕炟白了他一眼，努嘴说：“丢了你不会找我吗？”

　　樱空释嘴角一抿，抬手点了点燕炟鼻尖，轻言道：“这一世我要把你拴在我身边，你连走丢的机会都没有。”

　　“哼！”燕炟朝樱空释一撅嘴，却破天荒地没有反驳。

　　“燕炟，我带你去落樱坡。那里的樱花终年不败。”樱空释偷偷握住燕炟的手。

　　“嗯。”燕炟喜欢樱空释的手掌，温柔暖和。

　　如霏如雪，如粉如黛。花与人一比，竟也败下阵来。

　　“云飞，这樱花真美。”燕炟抬头望着花儿，想要摘一朵下来。

　　“是啊，真美。”樱空释目不转睛地盯着燕炟的脸，无心地顺着回答。在他眼里，落樱坡的樱花亿万年都是如此，但是眼前的美人，却是变化多姿。

　　“你根本没好好听我说话。”燕炟转身见樱空释一直瞧着自己，不由得红脸嗔怪起来。

　　“别动。”樱空释喊住碎碎念的燕炟，走上前了几步。此时二人距离不过一尺，彼此的呼吸心跳都听得分明，燕炟低下了头，眼神略有些飘忽。她抿了抿嘴唇，心跳似鼓。

　　樱空释含笑不语，抬手碰了碰燕炟的发鬓。燕炟再抬头时，自己头上多了朵花。

　　“这是樱花吗？＂

　　樱空释故意不答，而是一直含笑看着她，燕炟的喋喋不休让他更确定这不是梦。

　　玩了些许时候，燕炟累了，便躺在樱花树下。樱空释见她疲乏了，也躺在了她的身畔。

　　“云飞，你会这样陪我一辈子吗？”燕炟闭了眼，小声呢喃。

　　樱空释侧头看了看燕炟的眉眼，悄悄起身在她额间覆下轻柔一吻，随后在她耳边轻声言道：“我说过的，这一世我要把你拴在身边。”

　　燕炟笑了笑，没有睁眼，继续说：“以后我想每天都来这里。”

　　“我陪你，每天都陪你。”樱空释抚了抚燕炟乌发，给了她承诺。

　　又是一个五十年。

　　“云飞呀，你说人死后会去哪儿呢？”燕炟气力很弱，她知道自己时候不多了。

　　“或许，就飞升成仙，不老不死。”樱空释知道结局，但他不想说。

　　“如果我离开了，你会想我吗？”燕炟偏头看看躺在旁边的樱空释，小声问。

　　“傻瓜，说什么胡话。你不再年轻，我也一样老了。”樱空释一直没有告诉燕炟自己神的身份，鉴于第一世的痛苦，他这次使用幻术，也随着时间推移给自己幻化了一道又一道皱纹。

　　“云飞。接下来，只听我说话好吗？”燕炟声音又弱了些。

　　樱空释内心泛苦：“好。听你说。”

　　“云飞。樱空释。罹天烬。马天赐。”燕炟说出一连串名字，这让樱空释大吃一惊。

　　“其实七世我一直有记忆，幻世的记忆，凡世的记忆，七世的记忆，我都记得。只是不想告诉你。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为了补偿我，还是真的喜欢我。”燕炟一顿，笑了笑，“我现在知道了，你喜欢我的。我不管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现在的你是喜欢的。前五世你来找我，我又惊又喜，可是总觉得你对我只是愧意。我就是想气你，气你万亿年对我熟视无睹。现在我报了仇，还得到了一世的爱，这一遭，不后悔。”

　　樱空释听着她“任性”的叙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自己万亿年的冷漠让艳炟变得小心翼翼，不怪他自己，还能怪谁呢？

　　“艳炟。我喜欢你，从亿万年前的幻世就喜欢你。”他终是说了。

　　燕炟浅笑。“樱空释。握着我的手好吗？”她轻声提议。樱空释伸手握住燕炟，他不敢加大力道，怕攥疼了她。“樱空释，我好困。”燕炟气息越来越弱，说话也很是费力，“等我走了，记得想想我。”

　　樱空释侧身看着燕炟，轻言：“傻瓜，别说胡话。困了就睡吧。咱们一起睡，等会夕阳落的时候，一起醒来回家。”

　　燕炟微微点点头，也没有回话。樱空释轻轻往燕炟一侧挪了挪身子，也闭上眼睛。二人就这样一起睡去。落樱坡下，千年不败的樱花悄然落下，覆了一地。

　　犹恐相逢是梦中。此乃第七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