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忆

　　大三的时候，我跑到一家敬老院做志愿者，负责老人们的日常生活。我没什么大志向，以后就想呆在小小的敬老院，跟老人们聊聊天，记下他们口中那些趣事。

　　最近新来了一个阿婆，住1023。我挺喜欢这个阿婆的，虽然看起来六十多岁，但骨子长得好看，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美人。她头发大半是白的，但那些没白的地方却是红发，如火一般。我暗自猜测，阿婆以前肯定灿烂如天上的太阳。

　　当然，我虽是个颜狗，但绝不只是因为阿婆好看就喜欢她，更是因为她的故事有趣。她总喜欢拉着我，讲一些我听不懂的东西。

　　“以前，我有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奴隶，叫云飞。”

　　“哎阿姨，现代社会哪来的奴隶？”我一副黑人问号脸。

　　“那就是朋友。他是除鹏鹏以外，我唯一的朋友了。”

　　“鹏鹏是谁啊？”

　　“鹏鹏是父王给我的生日礼物。”

　　“父王？”我不免诧异，开始猜测起这个阿婆的身份。

　　“我是火族公主，当然应该喊父王了。”

　　“火族公主？”

　　“你问题可真多。”

　　她白了我一眼，有些愠色。我赶忙噤声，让她继续讲下去。

　　“云飞是我从湖边捡来的，我第一眼看见他，就喜欢上了他。他虽然是凡人，但是却很高傲，像神一样。虽然他脾气很坏，但是对我还是好的。”

　　她甜甜地笑了起来，四月春色都逊她三分。

　　神？我开始纳闷起来，这个阿婆难道得了臆想症？

　　“哥想让我嫁给熊族的黑风，我不想嫁，就让云飞想办法。云飞说直接杀了黑风就好了，我一想还真是。可是在擂台上那个黑毛怪用诈，害我败下阵来，我以为自己就要惨淡收场了，没想到云飞挺身而出。他不会幻术，却上台跟黑风搏斗，没想到竟然把黑毛怪打败了。他虽然是凡人，但是聪明，勇敢，关键是对我好。”她突然看向了我，说：“你以后一定要喜欢一个对你好的人。”

　　我这个母胎solo尴尬地笑了几声，催她继续讲。

　　“后来我哥生气，就把他抓起来。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浑身是伤。”阿婆说着说着，就哭了。

　　这个转变来得太快，我惊吓得不知所措。

　　“还好我是神，用灵力把他治好了。”阿婆突然又笑出来，眼角还带着晶莹的泪珠。

　　“云飞还会吹一叶笛。小小一片竹叶，他也可以吹出美妙的音乐。”

　　“看来这个云飞是挺好的，那他最后是不是娶了你？”我把八卦脸凑上去。

　　“后来……后来我也不记得了。云飞，我好久都找不到他了。”她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不记得了？”我一看阿婆迷茫的模样，心里便有了谱：她不但有臆想症，还有阿尔茨海默病。

　　“这家人太狠心了，怎么可以让生病的阿婆住在敬老院。太不负责了。”我心里想着，暗自叹息。

　　“艳炟！”

　　我跟阿婆听见叫声，双双抬头。来者是个年轻人，不到三十岁的模样，西装革履，还挺帅气的。

　　“哦阿婆他在叫你！”我突然记起来，阿婆登记表上的名字就是“艳炟”。

　　“艳炟？”阿婆一脸茫然。

　　“怎么？又忘了自己的名字？”年轻人摇摇头，俯身与坐着的阿婆齐平。

　　“看来这就是阿婆的儿子了。”我心想，“就算你长得帅，把阿婆丢在这里也是不对的。”

　　我冷冷地看了看他儿子，又看了看阿婆，她还是一脸茫然。

　　“看来你也又把我忘了。”年轻人笑了笑，把头凑近阿婆的耳朵，“我是樱空释啊。”

　　“樱空释是谁啊？”阿婆很耿直。

　　年轻人苦涩一笑，又改口：“我是云飞呀。”

　　“云飞！哦你是云飞！”阿婆开心地大叫起来。

　　“对，艳炟，你以后要记住，这是云飞。”年轻人指了指自己。

　　“记得了，记得了！”阿婆抱住年轻人的脖子，笑得如十八岁少女。

　　我对这个场面很是诧异，这兄弟怎么回事？儿子就儿子吧，装什么爹。就算是哄他妈高兴，也不能这么胡诌呦。

　　所以等他去给阿婆倒水的时候，我追了上去。

　　“哎，你好。那个请问艳炟是你的母亲吧？”

　　“母亲？”他很诧异，否认说：“她是我的妻子。”

　　“妻子？”我呆若木鸡，“但但是，她好像……你们俩母子恋啊？”说完这句话我真想抽自己嘴巴子，别人的私事我瞎八卦什么。

　　他笑了笑，问：“年龄那么重要吗？”

　　我“啊”“哦”地支吾了几声。

　　“况且她只比我大几岁。”

　　还没等我反问，他就冷淡地走开了。他的背影，冷冰冰地，好像经历了亿万年的霜尘。

　　不过当他走近阿婆的时候，他脸上立刻有了最好看的笑容，就跟那四月满树的樱花一样，不，比樱花还美。

　　他把水杯放到阿姨手边的小桌上，俯身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阳光铺洒在二人的脸上，明暗恍惚，安谧平和。这一刻我突然有点相信他就是阿婆说的云飞，阿婆就是他的妻子。

　　可是后来还没等我证实清楚，阿婆就不住在这里了，我也再没有见过那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