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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墨锦书

  顾国公夫妇,和将军世子兄弟知道此事后,本无意责怪之意,却听着她说是为了父兄在朝廷上好过,竟动了怒。

  顾锦熙在厅堂前跪着,听着这些人训。

  “咱家又不是没男人了,何须你一个姑娘出头?”顾时荣喝道。紧接着顾暮云也骂道:“父亲说的是!锦妹妹你真的是,顾家又不是一个个窝囊废,你要做什么便做什么罢!绣花诗画就算是骑马舞剑都是行的,何苦得拼了命救公主?还不快起来喝盏茶,膝盖跪疼了算怎么回事?”

  尹大娘子还指着她道:“还不听你哥哥的话,越大越不知规矩。”

  顾清寒将她扶起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低声道:“下次若再遇见这种情况,救人的话不论是谁都得先考虑下自身,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叫你哥哥我可怎么办?若是我们顾家的升官发财是靠着女孩子来的,那我宁愿投江。”

  顾锦熙也同他咬耳朵:“二哥哥可是瞧不起女孩子?”

  “并不,母亲说过,女儿家是该拿来疼,拿来宠的,万万不可怠慢轻薄,更不可凭着姑娘换来的富贵而视之理所自然。便是退一万步,三娘并非我妹妹,那也是这么个理。”

  “咳咳。”顾家主君严肃地在上头咳嗽了两声,再一次宣布此事不可再提。

  顾锦熙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次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但阿爷和阿兄的怒又好像不是冲这件事发的,倒好像是为了别的什么。

  到底来说,陛下还是赏赐了顾家,也狠狠地罚了陈家,将好好的太仆贬为从八品下的大理评事,归云家管。延庆帝这次对顾家的赏赐有些不同,这赏的是人!

  昆仑奴五人,新罗婢十人,菩萨蛮三人。

  《旧唐书·南蛮传》曰:在林邑以南,皆卷发黑身,通号“昆仑”。新罗婢顾名思义,从高丽来的姑娘到中原做女使。菩萨蛮则大多来自骠国,信仰佛教,一个个姑娘长得漂亮还打扮得极有西方以黑人为僮,新罗婢为仆是洵乔权贵豪绅的标配。

  尹夫人拽住了正在清点奴仆的顾时荣的衣袖,道:“家长的仆奴婢使已不下百人,还得加啊?”

  说实话这并不算多,历朝这样的大相公家中,仆人女婢三四百都不嫌多,这已经算是清廉节俭了。

  顾时荣说这是大家赐的,推辞不了,但他脸上分毫没有好颜色,怎么看不是被赏赐的喜悦。

  “诶,别把黑的放姑娘院子里,多不好。”

  “依你的,”顾时荣揉了揉太阳穴,近期似乎有些疲倦,“唉,这些本就不该来的……”

  “既来之则安之,阿爷何必如此忧虑?”虽不知大人从何而忧,但顾锦熙还是为了家中多来了好些人而高兴。她来到一对刚来新府邸而害怕得瑟瑟发抖的新罗婢和菩萨蛮面前,抬首道:“我是国公府大小姐,你们从今以后的主人……”

  还没等她说完自我介绍,两人便已跪倒在地,用着并不熟练的中原话道:“怒,奴婢……阿答……见过大小姐……”

  声音和身体一样的颤抖,顾锦熙觉得自己在皱个眉头她们绝对能放声尖叫逃命,到底是受过怎样的待遇才会变成这样?

  顾锦熙叹了口气,道:“从今往后,你便唤作丽华,你便唤作芨善吧。”

  她说完便走了,倒留下清影在这教规矩:“你们两最近就好好学习汉话,做些浆洗缝补的活就好了。以前练的舞可不能忘了有事没事替姑娘解解闷儿也成,现在随我去姑娘住的锦晓院,你们就睡在后边的罩房

  锦晓院里也就收了这两丫头,好些几个高丽来的和菩萨蛮都收到了永福院。

  春水映梨桃花映面,夏池卧荷闲卧剥莲。秋风瑟萧鼓瑟枫叶,冬雪伴眠观伴梅。

  风过云往烟散,鸟鸣花谢草长。今朝存明夕亡,温阳残消,世事难料。孤舟行万里,独鹤过千山,春桃映青莲落,秋枫离雪梅凋,又闻檐铃响。

  旧燕衔枝新燕归,新燕二盛池荷拾莲,鸳鸯归落枫,再逢霜几何?

  “秋枫瑟远,杯犹存温不留客。”顾锦熙经过锦晓院正房门前的梧桐树下,不由感慨道。她也郁闷最近自己怎么老是悲春叹秋的,许是因为年纪快到了吧。

  她撩起帘子,坐在银华镜前,已经换上了一件玉白色圆领短袄。这件也是御赐的,当时大家可是一次性赏了她二十件华服,还是顾时荣再三压下的,各个精致美丽,价值连城,这件银袄上面共有五枚子母扣,金丝云花上各镶嵌着一颗大东珠(淡水北珠,海水南珠),熠熠闪光的银线在腹背勾勒着初春梨花纹。

  现在就等着弄头发和上妆了。

  顾锦熙打算带个卧兔儿,珠子箍儿已经束好了,在眉间上形成一个尖角,还镶着梅花样的五颗晶莹剔透的珍珠,滚圆可爱的,莹润剔透可讨喜了。

  忽的原本在外边侍候的芨善撩开了帘子,道:“夫人来了。”现在外侍们的汉话已经很不错了。

  尹大娘子束着貂覆额,着深绿衣裳,群山青竹为纹,领口镶十颗蚌珠,罩折枝牡丹寳地暗花纱,盘燕雀顶式发,绾花丝点翠镶宝石金凤钗,恍如天仙下凡,仍是不减当年风韵。

  “哎呦我的姑娘,可知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尹大娘子瞧上去喜气红光的,一进来便用双手搭在顾锦熙的肩上,柔软纤细一看便知是个养尊处优的。

  “新年啊,上元啊。这些日子娘亲还能忘?还是您觉着我即将记性不灵光了?”顾锦熙当然知道会发生什么大事,但她不想说。

  “嗳,瞧这个傻姑娘,两三月后可是你的及笄大礼啊!”尹大娘子乐得直咧嘴,合都合不上,“过了这个你可真成大姑娘了,该嫁人了呢!”

  屋里的媳妇丫头都偷捂嘴笑,赵瑞海家的还来调戏一句:“我看姑娘都脸红了,想来是迫不及待地挑选如意郎君称心夫婿了吧!”

  “快些随我回院子,你爹爹哥哥都等着呢,一家子齐了来商量你的大事!”

  顾锦熙羞得下逐客令:“哎呀娘我稍后就好,梳妆好了再去。”

  “快些啊。”尹大娘子被姑娘推搡着也不忘回头催道。

  待那些玩笑的媳妇走光了,顾锦熙长吁一口气,继续折腾她的卧兔儿,身后的听檀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好生辛苦。

  及笄,亦成“既笄”,泛指女子15周岁。汉族女子满15周岁结发,用笄贯之,故称“及笄”,即已至适龄,可以婚配。

  《礼记·内则》云:“女子十有五而笄。”郑玄曰:“谓应年许嫁者。女子许嫁,笄而字之。其未许嫁,二十则笄。”意思是,女子到了15岁,若有婚约那便可于15岁行及笄礼,若几年没有婚配,20岁也要行笄礼。

  顾锦熙从小没有娃娃亲,十几年来就只为乔亦墨一人心乱弦动过,15岁生辰就把及笄礼定下只有一种可能——她不久后该嫁人了。若是没有人选,何不过个两三年后再说,再好好挑挑?

  按现在的情况,她即有可能入宫。

  陛下近来对顾家大有褒赏,顾锦熙认为她定是得入那后宫,因此才萎靡不振,消沉不乐。

  思绪兜了一大圈,眼下她已经站在永福院的垂花门前了,有个丫鬟去禀了主人。

  永福院庭中花美树盛,修整得体,清影替她撩开了正房里的帘子,家中的人已经坐齐了。里面早已燃好了炭,暖气足得很。

  顾锦熙缓缓上前,给长辈问安:“给父亲母亲问安,愿父亲母亲身体安康,福寿绵长。”

  尹大娘子笑了笑,将手抬高了些,手腕朝上,意示她坐在旁边的位置上。

  “先前便是不行晨昏定省的,今日那么规矩做甚?且坐着罢,快些叫满儿端盏热茶来。”

  顾时荣今日休沐,并未穿着官服。他抚了抚胡子,道:“阿锦可知今日叫你前来所为何事?”

  满儿已经端了热茶来,赵瑞海家的也送上了手炉子:“姑娘快些捂着,别冻着了。”

  “自是知道的,我临近及笄了嘛。”顾暮云大少爷当年及冠的时候也是全家聚在永福院商量策划的,办得可隆重了呢!

  她接过茶抿了一口,初尝甚苦再品生甜,令人回味无穷便是茶的极大特点。

  “既知及笄,也知此事之重大,你如今大了,心里头也该有些想法了,得拿得定主意,嫁人了心算盘也得敲得响些。”

  得,把我送进后宫要不要这么明显啊,那种是非之地是我能待的吗?表面姐妹情深,实则尔虞我诈,各种勾心斗角……真的别再说了。

  “锦熙明白。”顾锦熙低头喝茶,尽量把泪水收回去。

  顾时荣没注意到,叫了个家仆来宣念笄礼基本流程,还有些登记的。

  顾锦熙抬头后发现顾暮云和顾清寒都在看着她,顾清寒眼里还有几分疑惑。

  “筮日。”

  “阿锦你想定为哪天?”尹大娘子问道,思索着道,“虽然传统是在生日,但再择个吉日也不错。不少姑娘定在三月三上巳节,高丽倭国那边好多这样的……”

  “就定为正月十一,生辰好。”顾锦熙道。

  “依你的。”

  “筮宾。”

  顾锦熙想了一会:“就亲戚,还有官员,这些也挺多的了。”她的朋友一般都是官眷,长辈来了也会过来凑热闹,但她那天估计很忙,没什么闲暇来顾着好友。

  “这些的话,阿锦你可有不愿来的?”尹大娘子问。

  “陈家的。”顾锦熙肯定地说。

  “这倒成,那有哪些一定来的呢?我好叫云鹤在帖子上写明。”顾家的帖子,特别是重要宴席的帖子,一般是顾清寒写的。其一,从帖上来说,顾清寒字迹漂亮,游云惊龙而颜筋柳骨,可自成一派,也可当是练练;其二,从人上来说,犬子字美送出去顾国公面上有光,而且贵府公子亲自写的显得有诚意。

  “青祎表姐,云家的大姐姐和两位公子,桃家的二姐姐和六姐姐。”顾锦熙掰着手指头数,与她玩得好的是不少,但交了心的仅有尹青祎和云舒,桃家姐妹还是硬算的。

  “云鹤记住了吗?”尹大娘子问。

  “嗯。”顾清寒一向记忆力惊人,平时顾锦熙念叨在嘴边的也就那几个,顾锦熙没说顾清寒也知道。

  “观礼人员:笄者,主人,正宾,有司1人,赞者1人,观礼者若干。”

  顾暮云开口了:“笄者便是我阿锦了,主人是大人与母亲,赞者阿锦想要青祎表妹还是云姑娘?还有这正宾,有司嘛……阿锦你怎么看?”

  “青祎表姐吧,但观礼者必须得算上云姐姐。有司可以为我的近身女使吗?听檀?清影?”

  听檀和清影站了出来,低着头。顾时荣应允。尹大娘子则关心正宾:“这正宾嘛一般是有德才的女性长辈,我们家……”

  像顾家这种高度的家族,看德才一般只要看有没有诰命就好了。但是顾家仅顾时荣一人有出息,坐到了大相公的位置,其余都是市井村户,实在不行。再说了,与顾锦熙沾亲带故的只有一位姑姑,顾时荣的亲妹子,看样子连笄礼都不大想来。尹家虽交情匪浅,但碍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有个商贾的身份,更不行了。

  正一家人都抓耳挠腮之时,顾锦熙一锤定音:“过几日去趟南郊,大慈恩寺去请为有道行的尼师来,也成,还保佑呢!”

  大慈恩寺是当年唐太子李治为纪念生母文德皇后所建,是如今最著名最富丽的佛寺,连玄奘都曾在此主持寺务,领管佛经译场,创立佛经宗派。

  虽说顾锦熙是信道的,但是道过于逍遥,在这种庄严肃重的场合她选择佛教。

  “何必等几日?一会我便领人驾车过去。”顾暮云喝了一口茶。他和顾清寒现在是真难办,虽然是亲妹妹的笄礼,但毕竟是男子,多有不便。策划安排的插不上话,跑腿请人的差事还是能接的。

  “万万不可啊,”顾锦熙阻止道,“大哥哥这可是你的不对了。我是知道的,佛寺这般圣地可马虎不得,需得提前三日沐浴吃斋,才显得心诚啊。”

  “这么麻烦啊?”

  “那是那是,还得步行而上呢。到底是去请的,别把人菩萨惹恼了,不保佑了不灵了。”对于神鬼一事,尹大娘子最是有研究,看她有准备来番教育大论,顾暮云忙道:“晓得了,我早上回去就只吃糕点,肉桂都不吃了!”

  顾锦熙笑他道:“肉桂是荤的啊?人家分明是味草药!你素日里是羊肉汤都有肉桂调的味!大哥哥莫不是傻了,成日与二哥哥待一起,怎的不见长半分医药的进?”

  “术业有专攻,术业有专攻嘛。”顾暮云嬉笑道。

  尹大娘子坐得离念笄的家仆有些近,便侧了侧身子提前看到下一流程安排。

  “场地?祠堂吧,还得建个东房,顾郎你觉着行吗?”

  “自然是行的。”

  “还有这些衣服和礼器现在就得去采办了,褙子啊深衣啊玄端的,满儿赵瑞海家的你们过来,照我的要求去……”

  这场家庭议论告一段落,差不多可以走了。顾锦熙深吸一口气,顾清寒走过来,低声问道:“阿锦今日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长大了?”

  顾锦熙却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我不想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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