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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卿本佳人

天官之辞君行

见谢怜他们都出去了,一时间,原本聚在庙内的众人都涌了出来。

  

  谢怜停在树林边缘,谢辞和南风扶摇站在他身后,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林子。众人也走了过去,有胆大的好事者凑在他们前头围观。

  

  然而,不过片刻从林子深处便冲出来几个鬼哭狼嚎的人。

  

  

众人定睛一看,齐齐吸了一口凉气。怎么好端端的活人变成了血人,还这么生龙活虎?

  

  众人吓得齐刷刷往后退,一直退到谢怜一行人身后,谢怜举手,道:“镇定。血不是他们的。”

  林中若有若无的传来血腥气,谢辞神识放去还能听见类似液体滴落的声音。

  

  谢怜显然也发现其中不对之处,将一支火把向上抛去,火光乍亮,瞬间熄灭。与此同时,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四十多个男人的尸体,高高低低,摇摇摆摆,倒挂在树上。那鲜血不知流了多久,竟是还未干涸,滴滴答答,形成一派倒挂尸林、血雨下落的恐怖景象。

  谢辞道:“倒挂尸林”

南风道:“青鬼。”

  扶摇道:“的确,是他最爱的把戏。”

  他们三人像是在对什么暗号,听的谢怜有些发蒙,谢怜回头问:“你们说的是谁?”

谢辞道:“青灯夜游…灵文殿评级为‘近绝’”

 

谢怜纳闷道:“什么叫近绝,接近绝吗?”

  

  扶摇为了他讲了此评级的来龙去脉,谢怜则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啊”了一声。

  

  谢怜把在花轿上遇到一个少年,那少年又是如何把他带到这里来的简略说了。末了,扶摇将信将疑道:“这山中迷阵我上来时便觉察到了,凶险得很,他就这么随手便破了?”

谢怜道:“不错。你们说的这位‘近绝’青鬼,会不会就是他?”

南风略一思索,道:“我没见过青鬼,没法说。你见到的这个少年有什么特征没有?”

谢怜道:“银蝶。”

  

南风扶摇一听这话,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谢辞神情自若,道:“是那种会发光的银蝶吗?”

谢怜点了点头,谢辞低下头,指尖在下颌摩挲,道:“那可真是有点棘手了。”

  

棘手?谢怜疑道:“怎么说?”

扶摇冷笑着:“你可真是在人间待久了,你知道那银蝶的主人是何等来头吗?”

谢怜如实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

  

扶摇生硬地道:“不知道眼下也没空讲了。总之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咱们还是赶紧先回天界搬救兵去吧。”

谢怜却与他意见不同,道:“鬼新郎的事还没解决完,不能走。”他道:“不如你先回去,看看能不能帮我搬个救兵。”

谢辞问道:“你觉得那银蝶主人可有恶意?”

  

谢怜答:“并未,若他藏有恶意,又真像你说的那么可怕,与君山方圆数里恐怕都难逃他手了。”

  扶摇冷笑道:“他?没有恶意?那他来与君山干什么,游山玩水吗?”

  

  谢辞踱步来到他面前,一双含情眸似笑非笑,似讥非讥的看着他,一声不吭。

  

  

  扶摇抬起头,与他平视,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谢辞耸了耸肩,道:“没有,你要走就走,无需多言。”

  扶摇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动作熟练,干脆利落的很。谢辞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深沉,也冷哼一声,回到了谢怜身边。

  

  

  这时,人群却又是一阵骚动,有人道:“抓住了!抓住了!”

  

  他们三个一下子围了过去,见树林中又走出两个血淋淋的身影,一个是个大汉,另一个,就是他手里拖着一个少年,被他死死揪在手里,头脸上缠满了乱七八糟的绷带。

  

  三人欲仔细查看一番,小萤却冲了过来,道:“你们弄错了!这不是鬼新郎,他不是!”

小彭头道:“都被当场抓住了,你还说不是?我……”一卡,他像是陡然间恍然大悟了什么,道:“哦,我就说为什么你总是古里古怪的,一个劲儿的‘不是’‘不是’,原来你跟这个鬼新郎是串通好的?!”

小萤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没有,他也没有。他真的什么都没做过,他就是一个普通的……普通的……”

小彭头咄咄逼人:“普通的什么?普通的丑八怪?”他伸出手欲去碰那个绷带少年,被谢辞用扇柄一把打掉了。

  

  “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小萤见谢辞阻拦,看到了希望,眼泪不断一把抓住他袖子道:“公…公子,他不是,真的不是…帮帮我,帮帮他…”谢辞低头,看了一眼被她抓住的袖口,小萤立马讪讪的松开手,低头瑟缩了一下。

  

  谢辞掏出之前那个帕子,微微弯下腰,伸向小萤。小萤下意识的向后一缩,却被谢辞轻轻拍了拍肩膀,她偷偷看了他一眼又快速低了下去,谢辞拿着帕子为她轻轻拭去泪水。温言道:“放心吧,别哭了。”

  

  清冷的月光与炙热的火焰光芒交织,谢怜在一旁看着,月光与火光落在他的白衣上,真真的天神临世一般,此情此景,还颇有一番风月缱绻的意味。

  

  谢怜悄悄问南风,道:“他…一直这样?”

  

  南风道:“这方面,他小有名气…”

  

言尽于此,谢怜轻咳了咳,似乎提醒着什么,谢辞笑着放下手,把帕子塞到小萤手里,任她自己擦着泪。

  

  

  谢怜走了过去,仔细看着那满头是血的绷带少年,发现那少年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从手臂下的绷带缝隙里漏出,也在偷看他,只偷看了一下,又立即垂下。谢怜注意到,他和小萤那种瑟缩之态,竟如出一辙,仿佛都常年不敢见光,不敢见人,心中叹了口气。

  

  一旁小彭头则警惕不已:“你想干什么?鬼新郎可是我们抓住的。”

谢怜道:“怕是没这么简单就会被你们抓住吧。方才我朋友在附近搜过一圈,并没搜到他。这少年只可能是后来才来的。真正的鬼新郎,应该还是在这里。”

  谢辞点头,笑道:“若这是鬼新郎,怕是你早就没命说话了。”

  

小萤也鼓起勇气道:“你想要悬赏……可也不能乱抓人凑数呀……”

小彭头一听,又想动手。从方才起他就一直在添乱,谢怜终于忍无可忍了,挥了挥手,若邪绫倏出,“啪”的一声抽得小彭头就是一个跟头,而南风也仿佛到了极限,立马补了一脚,终于倒地不起。

  

  他一倒下,人群不知道要跟着谁冲,都变得十分老实,稀稀拉拉叫了几下,也闹不起来了。谢怜打量地上那少年片刻,问道:“方才在窗边用石头砸人的是你吗?”

谢怜语音温和,那绷带少年抖如糠筛,又偷偷看他,点了点头。小萤道:“他不是想害人,他只是看小彭头好像要打我,想帮我……”

谢怜又问那少年:“那树林中挂着的尸林,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萤道:“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他挂的……”

那绷带少年抖着抖着,也是连连摇摇头。南风在一旁盯着他,忽然道:“青鬼戚容是你何人?”

听到这个名字,谢怜微微一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谢辞扇扇子的手也停滞了一刹。而那绷带少年明显是一派茫然,对他说的这个名字毫无反应,也不敢回南风的话。小萤道:“他……他就是害怕,不敢说话……”

她一直极力回护这古怪少年,谢怜温声道:“小萤姑娘,这孩子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什么,都先说一说吧。”

谢怜和谢辞都温和的笑着看她,小萤见到他们仿佛鼓起了一点勇气。火光明晃晃照着她的脸,她也不躲避了,绞着双手道:“他真的没有做坏事。这孩子,只是住在与君山里,有时候饿急了,就跑下山偷点吃的,有一次刚好偷到我家……我看他不太会说话,脸上还有伤,就给他找了些布包着,有时候也送点吃的给他。”

  

  谢辞笑着道:“真是善良的小姑娘”

 

  南风抽了抽嘴角,只听她继续道:“后来就有好多人以为他是鬼新郎,我也没法说,只盼着能快点抓住那真正的祸害……我想公子你们既然本事这么大,要扮新娘子抓鬼新郎,那至少不会抓错人,因为他绝对绝对不会去劫花轿的。谁知道一出去,就听说小彭头他们今天也要搜山,我实在担心不过,就偷偷跟上来看看。后来…遇上了这位公子,是他一路护着我过来的。”

她护到那少年身前,辩解道:“他真的不是鬼新郎,你们看他,才一个人都能把他抓到,哪里打得过那么多护送新娘轿子的武官……”

谢怜与南风对视一眼,均觉很是头痛。

谢怜道:“小萤姑娘,你是一直都住在与君山附近吗?”

小萤道:“是的。我一直住这里。我可以保证他没在这里干过什么坏事。”

谢怜道:“不,我是想问你另一个问题。与君山一带,除了这山上的一间,就从没建过别的明光庙吗?”

小萤一怔:“这个……”她想了想,道,“应该是建过的吧。”

听她这么一说,谢怜忽然隐隐觉得,他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道:“那为何山下只见南阳庙,不见明光殿?”

小萤挠挠头,道:“建是建过,但我听说,好像是因为,每次想建明光殿,修建途中老是会无缘无故失火。有人说,怕是明光将军有什么原因镇不住这里,就换了南阳将军……”

  谢辞摇着扇子的手一顿,转身向明光庙奔去。看的南风一愣,谢怜恍然大悟,猛地拽着南风就跑,南风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谢怜道:“待会儿再解释,先去把那十八个新娘的尸体镇住!”

南风道:“你糊涂了?只有十七个新娘的尸体,加上你才是第十八个!”

谢怜道:“不不不,之前是只有十七个,但现在有十八个了。十八个新娘尸体里面,有一个是假的——鬼新郎就混在里面!”

  

  

  谢辞一进明光庙,大殿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什么新娘?只留下一地被扔的乱七八糟的红盖头,他蹲下身立刻去捡,后来的谢怜和南风也是脸色一沉,帮着一起捡了起来。

  

  三人刚忙活完,便听庙外传来阵阵惊呼。几人透过窗子往外一看,只见十几名周身猩红的嫁衣女子,形成一个了包围圈,双手平举,正在缓缓地在向那群村民逼近。

  

  众人拔腿就跑,只剩下小萤、绷带少年,还有昏倒的小彭头。谢怜无奈道:“别跑!”,然而听话的人少之又少,让人无奈。几人出了大殿,谢怜挥挥手的功夫,谢辞只见他手腕上飞出一条白绫自行在空中旋转起来,仿佛天女乱舞,甚是夺人眼球,大部分新娘被它吸引,凑了过来。

  

  有几个新娘被尸林血气吸引,往那边跳去,谢怜道:“南风追上,不要让她们下山!”

  南风一溜烟的追了过去,谢辞看着白绫,目光闪烁,轻声问:“它叫什么名?”

  

  谢怜答:“若邪绫”

  

  谈话之间,谢辞扇子冲他一扇,竟是又给了他许多法力。“你是武神,对付他们更在行,法力在你那里也更有用。”

  

  两名新娘朝谢怜这边攻来,十指鲜红,指甲尖利,谢怜取出方才在地上捡的红盖头,忽地双手一丢,两个盖头旋转着飞出,正正盖到两名新娘头上。她们的动作瞬间就变迟钝了。

  

  谢辞把手上捡到的往他手里一递,很不厚道的说:“你…准头好,你来!我去看看那群人。”

  “……”谢怜觉得,谢辞本来想说的应该是经验丰富吧。

  

  

  谢辞跑到小萤身边,驱走了一个要攻击她的新娘,冲着四下乱窜的人道:“不想死的就别乱跑!”

  谢怜解决了那两个新娘,一扬手若邪绫无声地在地上落成了一个大白环儿。他对四下逃窜的众人道:“都进圈子去!”

  谢辞赶紧一手拉着小萤,一手拽着那绷带少年送进了白环。谢辞道:“别怕,站这别动!”说完也加入了战斗。

  

  有几名新娘蹦了过来,却怎么也跳不进来,小萤忙大声道:“大家快进来呀,这个圈子她们进不来!”

众人见状,连忙又一窝蜂地涌来,若邪绫足足扩大了一大圈,才装下了他们。新娘们跳不进圈子,知道动不了这边,齐齐转身,尖啸着朝谢怜和谢辞袭来。

而谢怜这边早已等待多时,袖中抓出一大把盖头,四五块红布在他手中上下左右前后转得飞起,脚下不停手上不歇,来一个盖一个,一盖一个准,盖中一个新娘她便开始盲人摸象般慢腾腾地摸索起来,谢辞负责把她们面对面,让她们自己掐去。

  

  他那盖头实在是转得人眼花缭乱,在双手间游刃有余地抛来抛去,在空中飞成数片红影,众人在白圈内居然忍不住喝起彩来:“好!”“厉害厉害,真是厉害。”“这功夫是练过的吧!”

谢怜听了,习惯性地脱口道:“还好还好。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谢辞:“嗯???”

  

  说话间,又有几个新娘跳了起来,谢辞低头念咒,平常用的那把半边都烧焦了的破蒲扇竟是摇身一变,变得完好无缺,金光闪闪,谢辞把它当成回旋镖飞了出去,那几名快飞到谢怜身旁的新娘被这金光一打,退出去老远。

  

  谢怜道:“多谢了,我联系一下灵文殿,劳你撑一阵。”

  

 谢辞金扇飞了又飞,谢怜看准机会很是配合的一一盖着盖头,众人只觉一阵阵金光与红光划过,晃得是头晕眼花,头晕目眩。

谢辞数了数个数,刚好十个,算上去林中的七个,刚好十七位新娘。他看见庙门口的谢怜沉思状,飞身到他身边问:“有什么收获?”

  

  谢怜道:“鬼新郎不是“新郎”,而是一个身穿新娘喜服的女子!因爱生恨,占有欲强,妒忌心也极强而且身负残疾,结合明光庙总是无缘无故起火这一点来看,应该是明光将军的一位红颜知己,我问了灵文,只有一位符合——宣姬,生前是明光将军敌国的女将。

  

  

  正在此时,两人听到了那阵熟悉的“咚咚”、“咚咚”声,从他们身后传来。

他们缓缓转身,一个矮小至极的身影,映入他眼帘。来人长的果真是十分美艳,夹杂着一股怨气,一身红嫁衣,戾气萦绕,她双腿已断,竟是靠两个膝盖骨在地上跪着在地上跳跃行走。

谢怜与她定定对视一阵,才道:“宣姬?”

似是很多年没人叫她这个名字了。过了许久,这女鬼面容上郁结的怨意才幽幽散去几缕,眼里倏地闪过一道亮光。

她道:“……是不是他派你们来找我的?”

宣姬又追问道:“他自己呢?他自己为什么不来见我?”

她说话时那种热切的神情,那种期盼的语音,听着叫人心疼。见他们半晌不答,她亮光散了一半,背靠着那尊英俊挺拔的武神像,大红嫁衣在地上铺成一朵巨大的血花,披头散发,满脸痛苦难捱之色,仿佛在受着莫大的煎熬,道:“……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谢辞忍不住道:“宣姬姑娘…他…”然而他还是没忍心骗她,歇了话头。

  

  宣姬抬头望那神像,早已流不出眼泪,她凄声道:“裴郎啊裴郎,我为你背叛我的国家,抛弃我的一切,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了?”

她双手扯着自己头发,质问道:“你的心难道是铁石做成的吗?!!”

 谢怜不动声色,听到这几句,暗暗思索,而谢辞凑了过来,把他拉到自己的通灵阵中,说道:“我跟你说,你千万别被她带偏了。据我所知,裴茗虽然风流成性、烂桃花遍地,但他为人一向光明磊落,不屑背后使阴招,他绝不是那种做了不认,抛下女人不管的人。跟他有一段情缘的女人,后半辈子基本被泡在了蜜罐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而且,他从来不伤女人,她这腿…应该是自己弄得。”

  

  谢怜疑惑,问他:“那她为什么这么做?”

  

  谢辞对女人心思还算了解,他叹道:“大概是为了永远把裴茗绑在自己身边吧,以为自断双腿便可勾起对方的怜悯心,从而永远得到爱人”谢辞长叹一口气,继续说:“依老裴的尿性,肯定在一开始前就把‘露水情缘、好聚好散’几个字说的明明白白。裴茗这个人从来说的明白,向来放的潇洒,没过多久就会有下一个猎艳对象,只是…可怜宣姬怕是走了心,伤了情。”

  

  谢怜见他说的很是笃定,而且似乎对明光将军的套路了解颇深,便疑惑的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谢辞脸色一黑,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眉头聚成一团。谢怜从没见过这般表情的他,谢怜连忙道:“不能说就算了,当我没问过就好”

  

  谢辞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在通灵阵中道:“到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几百年前亲身经历过罢了。”

 

  “!!!???”

  

  谢怜一双眼睛瞪了老大,满脸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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