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乐亡了,宫里乱作一团,前线还有两国士兵在不断的厮杀着。仙乐如今已经无将可派了,守在皇城最后一道防线的,是重披战甲、浑身溅满鲜血的琉月。
温热的血溅到身上的感觉琉月之前也曾走过,不过之前是睁着眼救人,现在是闭着眼杀人。
眼见战况即将不受控制,太子殿下还迟迟未归,她必须得带国王和王后…还有她那个炸呼呼的表弟离开了。
她跑进宫里,迅速整理完自己的东西,随手拉过一个逃跑的宫人,大声问道:“知道小镜王在哪里关禁闭吗?”
那宫人见她浑身血污的战甲吓得一哆嗦,颤抖的说:“小镜王他…他前不久刚刚逃了出去,不知跑哪去了。”
琉月恨不得此时立刻把戚容吊起来打一顿,这个熊孩子这时候乱跑什么啊?谁还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去找他呢!
原地停步之间,一个燃着的火球擦着她的耳侧窜了过去,砸中了宫殿的一角,来不及了!
宫中已有许多处被火球点燃,永安的兵士眼见就要攻破皇宫了,琉月背着一个包裹,来到了王宫大殿上。
“姨夫姨母,前面撑不了多少时间了,请随我暂避离宫吧!”
国王一身朝服,王冠也被端正的带在头上。王后紧握着他的手,素来温和的眉目忧愁的令人绝望。
“朕不走…朕是一国之君,国亡了,我岂能苟活?”国王满鬓繁霜中闪着坚毅的目光,他看着还在握着他的手的王后,对琉月道:“你带你姨母走吧”
王后靠在国王的肩头哭了起来,不肯独自离去。琉月在底下看着,见他们心怀死志,一阵焦急。她不能任着他们死在这里,太子殿下还没回来,若是他们今日殉在此地,来日琉月也毫无见面再见谢怜了。
“请姨夫姨母随月儿离开!太子表哥还没回来…我们等他回来好不好,然后可以隐居在一个僻静的地方,我们一家人好好的生活在一起……”见国王神色动容,琉月更是不禁声泪俱下,言道:“姨夫、姨母,若是表哥回来见不到你们,他可要怎么办啊!”
琉月叩在地上,泣不成声:“若是姨夫姨母执意不肯离去,月儿来日也无颜再见表哥了,倒不如冲出去和那群永安士兵决一死战!”
在她的上方,王后低泣声入耳,动摇了国王的心。
“姨夫,仙乐已然如此…但您要好好的啊!不然您让姨母、表哥和月儿怎么办呢”
殿中静了许久,直到永安又一场胜利的号角的吹起,他蓦然长叹,闭上了眼。
暮色深沉,林中一辆马车疾驰着,马车后部正对轮子的地方,绑了一束柳条,用来掩盖地上的车辙印。
不知跑了多久,琉月才敢停了下来。他们早已乔装打扮,换上了平民衣服,做上马车在暮色的掩盖逃离了皇城。
“姨夫姨母天色已晚,前边有间破庙,我们进去歇息一晚吧。”
“嗯”
在里边的手要伸出来的时候,一支箭从后边窜了出来,琉月立刻飞身而起挑落那支箭。
“小心,有追兵!”
一瞬间箭雨从四面八方降落,琉月驾着马车狂奔,一边斩落靠近马车的箭,一边费力躲避着。琉月此剑名为惊鸿,剑身银白上缕宝石,是个名副其实的宝剑,还是三年多以前,谢怜送她的生辰贺礼。
如今惊鸿染血,白衣濯尘。
突然白光一闪,那些箭被人打掉在地,马车上多了三个人。
正是谢怜他们,马车中王后喊道:“皇儿,是你回来了吗!”
谢怜道:“是我,你们坐稳了。”
天边满是鸦青色的残云,也不见月亮,暗的让人发昏。风信和慕情在前边驾着车,谢怜端坐在马车前的木板上闭目养神,琉月倚在另一旁的木框边呆呆的看天,忽然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在这个世界里,那个虽然严厉却也对她嘘寒问暖的人,已经不在了。
“这段日子…多谢表妹照顾我父王和母后了”
琉月抬了抬头,言道:“无论是为人臣还是血脉之亲,这都是月儿该做的,殿下无需言谢”虽然现在他已经落魄,但仍不失贵气,面上仍然可见冷风吹起他的白袍,冻得琉月浑身一激灵,突然想起另一个没来的及说的事,却不知道该不该跟他提起。
“表哥…”
“嗯?”谢怜偏过头看着她,琉月一副很纠结的样子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来的及告诉你,人面疫病人冲破不幽林的时候,我在那里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
“…谁?”谢怜坐直了身体,等着她的下文。
琉月还得在谢怜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白无相什么的,可不是她一届普通人该知道的。
“一个穿着白衣服,面上带着半哭半笑面具的人…拦住了我”
谢怜果然不是那般淡定了,“你遇见他了?!他都跟你说了什么?他有没有伤到你?!”
琉月便把发生的事情跟他讲了一遍,末了装模作样的问:“他说你知道制造人面疫的方法,是真的吗?”
谢怜揉了揉眉心,道:“确有其事…这件事很复杂,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这些事你还是不要参与进来了。”
琉月见他不想多说,点了点头,她提醒道:“他好像是冲你来的,似乎很想把你和他一样的怪物,你小心点。”希望他能听懂她的暗示吧。
他们足足跑出很远才看到又一个能够歇脚的破屋,便在此安顿下来。
这是一间破败的太子殿,殿中的神像被砸的只留下了底座,门窗也有多处被毁坏,只有两间屋子可用。于是谢怜决定,让国王王后和琉月住在这里,他们在大殿将就一晚便另寻住处。
风信和慕情在里边挑了间大屋子收拾了一下,就让国王和王后歇在里边了,琉月帮着王后宽衣后也从里边退了出来。
她刚关上门就听见身后一个轻细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郡主,你脖子后边受伤了…”正是慕情。
闻言琉月看向来人后反手一摸,果然感受到一阵灼痛。先前逃命也没来得及发觉这件事,再加上一路行来外边更深露重,她冷的几乎没有知觉,如今才发觉竟然被那攻城的火球擦伤了。
夜色幽深,伤口藏在发丝中,他举着一盏油灯,居然也能叫他发现,果真是心细如发。
她对来人笑了笑,说道:“无事,应该是在宫里被火球擦到了。”她看了看他身边,问道:“你怎么在这?风信呢?”
他一听这个名字就眉头一抽,言语中虽极力克制,但也语气不太好:“太子殿下让我来看看国王和王后睡没睡,谁知道那个家伙在哪。”
琉月嗅到了一丝火药味,只好呵呵一笑,不想参与这两位大哥的斗争。“那…累了一天了,你也早些睡吧,明天可能还有的忙呢。”
“郡主你带药了吗,这伤口可不小,留下疤就不好了。”慕情手里举着灯,凑近了些。
“啊…真这么严重吗?”琉月听他这一说,突然感觉伤口真的变大了,任是哪个姑娘家也不想自己留一块大疤。“幸好我包裹里装了一些药,多谢告知!”
琉月正要转身离去,就被慕情拦了下来。“你自己涂吗?”
“啊…?”这话问的琉月一懵,不然呢?等着药自己跑上来?
琉月觉得他似乎看到了慕情眼角一抽,他说道:“你知道伤口在什么地方吗?”
琉月不知道他是几个意思,他又说:“那你能够到吗?”“或许吧…”
“我帮你。”
琉月心想,今晚的事真是奇奇怪怪,先是平时在她面前寡言少语的慕情突然主动跟她说话,再是他居然这么热心肠的主动提起要帮她上药?
不知怎的,琉月脑中突然有了画面——那位传说中的玄真将军冷着一张脸拿着药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狂翻白眼。
虽然感觉奇奇怪怪,但是好像这是最好的选择,有人主动帮忙,何乐而不为。所以虽然琉月奇怪,但也同意了。
“那便麻烦你了”
风从窗檐透了过来,吹动了灯烛。琉月将药瓶递给他,她也说不好到底伤口多大,为着他上药方便,便将衣领松开些拢起了头发,露出了雪白修长的脖颈。
琉月透过手中的镜子看到他似乎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心下微骇“…真的很吓人吗?”
他避开了镜中她的视线,给她大概比划了一下伤口大小,用细刷蘸着药膏俯下身为她仔细的涂抹着。
该说不说,慕情此人不说话、不翻白眼的样子还是很好看的,一副干干净净的斯文书生模样,怎么瞧也看不出是个当武神的料。
他的鼻息打在她的颈侧,在这满屋寒风中灼的她发痒,她有些不自在的挡了挡他的鼻息。
“怎么了,郡主有哪里不舒服吗?”他果然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停了下来。
“额…要不,你拽个凳子坐下来涂吧,站那么久很累的”
他不在意的言道:“没事,我习惯了。”
在那一瞬间,琉月想起来,不管以后他怎么风光一时,言辞激烈。此时的他在旁人看来也只不过是一个出身贫寒、辛苦求道的一个小侍从,只不过得了太子殿下赏识,这才走了鸿运,被点将至中天而已。
琉月放下了镜子,随手拿过桌上的梳子拢了拢头发“没关系,你坐吧,权当我无聊拉着你闲谈几句。”
“好”
一直以来,她太依赖上帝视角了,一直想在主角团中以局外人的身份跟他们相处,知道他们好,知道他们的坏,也知道他们的结局与辉煌。但她似乎忽略了也忘记了他们因何成就,因何离心。如果重新再来,他们三人关系会不会更进一步呢?
“你家中母亲可还好?刀剑无眼,不如明天你先回家看看吧,殿下那边我帮你说一声…”
慕情手上顿了顿,言道:“多谢郡主”
那夜烛火很暖,即使身在陋室也不觉严寒,他们聊的很好,讲起了许多往事。风敲门檐和着两人轻快的声音,一言一语之间,一些东西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