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预感

【项阳日记节选】：

今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语文课，老师在讲阅读，记叙文的人物描写。今天拖堂了可是我得给小月送晚自习的盒饭呢，最近期末学习紧她们顶多能休息十分钟要是不送过去可不行

我只好做了一个胆大的举动，猫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后门挪希望能赶在重点班上课之前送到

“你去找项月？”程子华用书挡着脸跟我做口型

我慌张点头，我从没干过这种事紧张地要死一不小心校服衣角就别在椅子突出的钉子上直扯出一条线发出咯啦一声

“程子华你不看书往凳子地下瞅什么呢？”老师一眼就看见他鬼鬼祟祟往下看转头就要过来

完了，我心想

没想到程子华居然蹭的一下站起：“报告老师，我裤子破了。”

我也说不准当时是不是语文老师不好意思过去看他一个男生的裤子，可出了门还是认真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裤子，确定只是口袋处破了才放心往楼上走

小月在楼上的理科实验班，我在楼下的文科普通班。楼上的人觉得楼下的堕落，楼下的又觉得楼上的清高。不过我觉得自己真不是学习的料子，除了语文以外没太好的科目。小月就不一样了，老人们都说女娃娃学不好理科以后会被男孩子超过，可是小月是重点班的班长。学习成绩特别好一直是第一名

妈妈虽然和那个男人走了，但是每半年还是会寄来一次生活费，前两天刚到。算上最近打工的钱我特意买了些肉加在饭里。明年就高考了，我没希望上重点大学……当然普通大学也不打算上，可小月行，我现在开始攒钱起码到时候能付上她第一年的学费

我上到楼梯转角楼下语文老师讲课的声音忽然大了：“家庭氛围好的小孩其实很幸运……”我继续往楼上走，刚听的一耳朵觉得很熟悉不过摸不真切只能作罢

我到了实验班门口，他们正在做卷子，我想起这两天他们说要考试，做的是今年的高考卷子。真厉害啊…才高二就能参加高考了

我站在外面待了一会儿，看见有人收卷似乎结束了，但是怎么看也没有人要起身出来的迹象反倒都重新低头演算。我猜可能是在检查自己刚刚有没有做错吧。可是已经结束了就没必要这样纠结吧？

也没有几个人对答案，实验班果然不一样。大家都更相信自己是对的

直到监考老师离开班里才算热络些没有人给送晚自习饭的人都打算去小卖部买些吃的，我站在门口想喊她又不敢张口，直到坐在她旁边的女生轻轻地推一下小月的手肘：“项月，你姐姐来了。”声音不大但以她为圆心半径传播开一时间不少人的眼光都向前排飘过来

做题的思路被打断，她在沉默近乎诡异地气氛抬起头而后在窸窸窣窣地话语，明里暗里地注视里朝我走过来

她的同班同学说话的声音嗡嗡作响像小时候破旧纱窗飞进来的蚊子在耳边飞舞，我在混乱中听清了一句话：“那是项月她姐吧？她们俩真是孤儿来的？怎么长这么大的，听说她们的父母就是干那行的，说不定……”

这句话在嗡嗡声里格外清楚，她一定听见了。但她目不斜视表情除了刚冲我扬起的微笑外没有一丝一毫地起伏如同一只紧紧包裹的壳别人休想从中抠出任何东西来

我们站在走廊上，我把饭盒递给她：“今天有肉呢。”

“是吗？”她接过饭盒

“考的……怎么样？”

“很好。”她简洁地回答又停顿了一会儿：“稳了”

有她这句话我心里的七上八下也稳了把放在口袋里的苹果和水果刀递给她：“你自己削皮吧，我没提前削怕不新鲜。”

她把刀揣进口袋把苹果放在手心像球一样一上一下扔着

“昨天你没事吧？”

“啊？”

“书店老板的女儿小姜说看见你被一个灰色连帽卫衣的男人拖进草丛了……”

最近附近一直不安宁，小区本就破烂再加上楼也是陈旧的，放学回家会经过一个废弃的小花园里面是流浪汉和窑姐的聚集地，也经常有校园霸凌和恶意斗殴之类的事情发生

唯一有监控的地方就是花园口的书店卖些小说和练习册，视野从店门口到花园口，穿过花园才能到家，这也是小月担心我的原因，我们放学的时间不同有时会有几个同学和她顺路，我则不一定了。

联想到最近的骚扰事件她应该是以为我被谁拖走结果忍气吞声不敢说。

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就算发生了只要我不死怎么都得拖着身体到警察局报案企图还我一个清白，这样说不定警察介入以后附近安全了小月也不用再害怕一个人走了

但其实这也算是个大新闻，因为那天我经过花园的时候左边辫子上的皮筋断了，我就想着把右边的皮筋拿下来绑个马尾结果没拿住掉到草丛里，我一通摸索这时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把我拽进花园里然后趁我还没反应过来时用力捂住我的嘴对我说：“是我呀，我是爸爸。”

我当时真的懵了，就没挣扎。他把着我的肩膀告诉我说他想回来好好生活，他会养我们供我们上大学

其实我对父亲的概念模糊，他就像一个远在天边的影子忽然砸下来把人笼罩在内，但是我无疑是希望他回来的，他可以带来钱、出路、和一个相对完整的家。我没有理由拒绝他，因为那是爸爸，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但他又像根刺——拔不出来又难以忽视其存在的刺，咽不下去，会让我肚破肠流，也说不出话令我疼痛无法把事实告诉小月。我曾经问过她说如果有一天能够家人团聚是不是很好，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她露出鄙夷的神情。她说：“为什么？我们有对方啊，难道你不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她那时的表情分明出离愤怒，我不敢再说话。就像现在我同样不敢把事实托出，我怕……怕她会做出什么事。没来由的，我就是有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