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却也不尽然。朝中已然有如同蔡大人、沈大人这般刚正不阿、浩然正气的忠臣，又有蒙大统领那样铮铮铁骨的汉子，却也不是完全无望。”谢纯轻轻抿了抿唇，目光中却露出了几分明艳与期待。她侧过头去，看着萧景琰的侧脸，心中已然多了几分安慰。说到底，只要有他在，她相信未来，一定能有一番崭新的天地。

“是啊。”萧景琰轻轻叹了口气，将思绪敛起，他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向谢纯，好看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感恩、几分深情。谢纯看着他那忽然明亮的眼眸，心中不禁轻轻一动，脸颊竟有些泛红。她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到了一旁，轻轻抿了抿唇，开口说道：“景琰哥哥干嘛……干嘛突然这么看着我？”

“纯儿，谢谢你。”萧景琰轻轻笑了笑，声音却比方才更沉了些。他看着面前的少女，脑海中再次想到了过往的种种。这十三年来，不管他是如何的失落、如何的失意、如何的不受重视，她也依然不曾离开，依然会用自己那颗温暖而赤诚的心，将他心底的冰层融化。“景琰哥哥这是做什么？”谢纯慢慢垂下了头，目光中显然带着几分羞涩。她并没有去看他，脚步却徐徐上前，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些。她低声开了口，带着几分少女的娇羞，那声音几乎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

“你我二人，还说这些做什么……”“是，你我二人，原不必说这个。”萧景琰见她面色如同夏日盛开的花，不禁轻轻笑了笑。他甚少见她有如此这般娇俏的时候，心绪亦不免再次被她牵动。他忽然想起了过去，几人也总是爱相伴相随着到处去跑。那个时候，只要她走累了，就会一边扯着他的袖子，一面细声细语的开口撒娇，等着他将她背回城内。

“上来吧。我背你回去。”他想到此处，已然转过身去，与她背向而立，含笑开口道。“景琰哥哥如今可是代表朝廷来赈灾的，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背着我，只怕……不合体统吧？”谢纯微微扬起了尾音，一面笑着，一面却已然向他走近。萧景琰仍旧是轻笑了一声，并没有开口答话，谢纯已然微微俯下身来，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

“景琰哥哥，你会这样一直一直背着我吗？”谢纯将脸颊落在他的肩头，仰头看着天边那高悬的明月，情不自禁的开口问道。“当然。”萧景琰听着她那带着几分忧伤、却又充满着柔情的问话，不禁轻轻笑了笑，开口肯定道。“景琰哥哥，你知道吗？当时听到那南楚使团要嫁公主过来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你会娶她。我一直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好。你似天边朗月，一定会有比我更好的人……”“傻丫头，别胡说。”萧景琰忽然呵住了她那带着几分颤抖的声音。他轻轻沉了口气，将脚步放的更缓了些，他慢慢的仰起了头，看着天边一轮圆月，脑海中闪过的，却全是她的身影。过了良久，他才徐徐开口道：

“纯儿你记住，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你。正如，没有人可以取代我一样。”萧景琰的语音中充满了温柔，却又有着一种独有的深情。那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如同清泉一般缓缓流泻而出，一直存在谢纯的心中。她的眼眶骤然红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她的胸口激荡。她没有再开口，只是默默的侧过头去，将头倚靠在了他的肩上。那个夜晚，月光很亮，似乎为整个人间都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白色。谢纯看着那天边高悬的明亮的月亮，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愿逐月华流照君……

翌日，谢纯随着萧景琰一起入了金陵城。不过走了短短数日，谢纯只觉的这城中的一切似乎都带着几分陌生。她看着在城内穿梭的百姓，大多脸上都带着几分自得与喜悦，与越州那样民不聊生的场面形成了分外鲜明的对比。谢纯正想着，忽然，自侧巷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殿下！殿下！”

萧景琰听到是列战英的声音，急忙拉住了缰绳。紧随在一旁的谢纯同样也拉紧了缰绳，将疑惑的目光落在了列战英的身上。按照例法，萧景琰应当马上入宫去复命，列战英这个时候当街来拦截，想来定有一番要紧事宜。想到此处，谢纯已然有些紧张。她紧紧地盯着列战英的脸，见他勒马持缰，开口说道：

“殿下，悬镜司……”“景琰！”忽然，路上传来了另一个声音。谢纯循声望去，见原是誉王自一处台阶上款步而下。谢纯见到来人，心中的疑惑不免更甚。若说列战英前来是有事禀告，她尚可理解。誉王此时出现在此处，却多少有了几分心怀叵测。谢纯心中的不安更深了些，却也只得翻身下马，同萧景琰一起向誉王行礼为拜。

“瞧瞧，这脸都黑了，人也瘦了一圈。待会儿进宫给静妃娘娘看见，可得心疼死啊。”萧景桓看着萧景琰，语气微微扬起，场面倒是做的十足。谢纯本就不喜欢他这等惺惺作态之势，只轻轻沉了口气，向着萧景桓服了服身，开口问道：“誉王殿下，您怎么在这儿？”“纯儿真是说笑了。这次景琰前往赈灾，可是大功一件，朝野上下都是称赞之声。父皇特意命我前来迎接，我又怎敢怠慢？景琰，你这是要入宫复命吧。来，为兄陪你。”萧景桓说着，便要伸手去拉萧景琰。谢纯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在了列战英的身上，她迅速伸手拉住了萧景琰的袖口，开口说道：

“景琰哥哥，方才列将军……”“殿下，末将……”见到谢纯将萧景琰拉住，列战英急忙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萧景桓却再一次打断了列战英的话，开口说道：“快走吧，父皇还在宫里等着你呢。”“景琰哥哥……”谢纯看着萧景桓那充满着笑容的脸，心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扣着萧景琰衣袖的手不禁收的更紧了些，眼眸中写着丝丝担忧。萧景琰看着站在身边的谢纯，向她轻轻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开口说道：

“你离京这么久，还是早些回府去吧。不管如何，总该先去见见莅阳姑姑。”他说完，轻轻推开了谢纯的手，以目示意她无需担心，随即又将目光落在了列战英的身上，“有什么事，等我回府再说吧。”他话音落下，便同萧景桓一起翻身上了马，同向宫城内走去。彼时，萧景琰不过是觉得萧景桓如此虚与委蛇，定然有些古怪。可他到底见惯了萧景桓的假面，并未曾深想，有哪里想到……前面竟会是一场血雨腥风。

谢纯看着萧景琰的背影，心中却不知是无奈还是担忧。她迅速回过头去，看着列战英的身影，急切的开口问道：“列将军，你刚才到底要同景琰哥哥说什么？能否说与我知道？”“郡主，出大事了。悬镜司抓住了卫峥，要请陛下下旨，秋后问斩。”“你说谁？”谢纯愣了一下，她迅速转过头去，看向站在身旁的列战英，瞳孔骤然放大了些许，一双好看的眸子里此刻竟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郡主，是卫峥。当年赤羽营的副将……卫峥。”列战英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可那声音还是传入了谢纯的耳朵。她的脸色骤然大变，整个人似乎都带着几分颤抖。她紧紧地攥住了双拳，用力地咬紧下唇，一双眸子已然由方才的震惊化作了无限的伤痛。“苏先生知道吗？”过了良久，谢纯方才张开了口。她的声音仍旧有几分颤抖，眸中强忍的泪意让她的神情多了几分凄楚。列战英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中同样带着隐忍的难过。谢纯几乎是下意识的快步冲上前去，她一面走，一面轻声呢喃着：

“不行，我得告诉景琰哥哥。他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进宫，难保誉王他们不会设下圈套。我……”“郡主。郡主请三思。”列战英眉心紧蹙，他忽然上前一步，拦在了谢纯的面前。谢纯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诧异，列战英只得拱了拱手，躬身下拜，开口说道，

“郡主，方才的情况您也看到了。殿下现在和誉王在一起，他不会给您开口的机会的。况且，就算您能追得上殿下，将这一切告诉他。誉王仍在他身侧，不论殿下作出什么样的反应，都有可能被誉王抓住把柄。还有您，您打算怎么去告诉殿下？他到底是赤羽营的副将，还是朝廷钦犯？郡主必定不愿未被本心而以‘逆犯’称呼卫峥，可殊不知这一个小小的字眼，都可能成为誉王攻击您和殿下的筹码。而今之际，还请郡主三思。”

“可你知道的，一旦遇到赤焰军的事情，景琰哥哥根本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退让。若是真的让他就这么一无所知的进宫，我实在害怕。万一陛下震怒，后果……”谢纯的话音还未落下，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了一个沉稳的男声。他快步而来，向着谢纯和列战英拱了拱手，开口道：“郡主。列将军。”

“黎舵主？”谢纯愣了一下，看着突然出现的黎纲，眉心不禁轻轻蹙起。她沉了口气，压抑住心中不安的情绪，开口问道，“是苏先生让你来的吗？”“是。苏先生请郡主往苏宅去一趟。”黎纲微微拱了拱手，向着谢纯施了一礼。谢纯闻言，随即轻轻点了点头，向列战英道：“列将军，还烦请你去宫城外等景琰哥哥出宫。若是有什么变故，请立刻派人与我知道。”

“郡主放心，末将立刻就去。”列战英点了点头，随即便快步翻身上马，直向宫门而去。谢纯也随着黎纲一同去往苏宅。她知道，卫峥是当年林殊哥哥最为信任的副将。他现在落入悬镜司手中，命悬一线，她明白他心中，一定也同样忍受着煎熬。只是现在的局势……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