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郡主？您怎么来了？”靖王府门前，谢纯方才翻身下马，便遇上了正要出门去的列战英。他见谢纯神色微变，不禁带着几分诧异，开口问道。“景琰哥哥呢？”谢纯心中本就不安，自然没有同他多客套的意思，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殿下？殿下在书房内。郡主，您这是怎么了？”列战英听着谢纯的语气，只觉更加讶异。可谢纯却已然道了声谢，便快步自府内跑去。看着快步离去的谢纯，列战英也只得摇了摇头，自出府去了。

左右谢纯与萧景琰的关系，是自他入府的时候便熟知的，故而也并未曾深想，不过只当是女儿家的心思难测，不再多置喙。再说谢纯，她几乎是一路狂奔的闯入了萧景琰的书房之中，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然自他身后紧紧地将他拥住。少女的脸颊贴在萧景琰的后心之上，双手环在他的腰间，呢喃的语气只带着几分委屈：“景琰哥哥……”

“纯儿，怎么了？”萧景琰微微一怔，忙放下了手中的笔，双手落在她的掌心之上，轻轻将她的身子扶起，继而转过身来，一双如画的眼眸中充满着关切之色。“景琰哥哥，纯儿不要你娶别人。”谢纯看着他那双充满关心的眸子，只觉心口一阵发酸，她双手紧紧抓着萧景琰的双臂，开口说道。

“你这丫头，又在胡说些什么，是谁同你说了我要成亲？”萧景琰听着她那颇有些没头没尾的话，一时到还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南楚使团，只当是谁同她胡说了些许闲话，不觉扬起唇角，轻笑了一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安抚道，“旁人不过是寻你开心罢了，怎得今日倒当了真？父皇与母妃都未曾说过的话，就算是谁说了什么，也定然是不算的。你莫要瞎想。”

萧景琰本是安慰于她，哪知听到皇帝，却更让她想到了那即将到来的南楚使团，心中不觉一惊，忙自萧景琰怀中直起了身子，开口问道：“陛下现在虽是没有说，可若是那南楚使团真的带一位公主来和亲，那相配的必然得是我朝皇子。南楚本是外邦，如同太子与誉王那样有可能荣登大宝的皇子，陛下绝不可能让他们去娶那南楚公主。剩下的，可不只是你、宁王和豫王？我……”

谢纯说着，眼眶却忽然泛了红。她猛地松开了萧景琰的手，垂下头去，泪水却不禁自脸颊上滚落下来。萧景琰这才明白，原来她所忧心的竟然是那南楚公主。虽说这丫头是歪打正着，却也正与母亲的思路颇为相似。他昨天方才去找过梅长苏，请他设计帮忙避开这朵可能落在自己身上的桃花。

诚如母亲所言，一来，若是自己娶了那南楚公主，对于自身所谋划之事不但没有益处，反而可能成为一大障碍。更为重要的是，他心中既然已有了她，如何能在娶旁人入府，空耗了她这多年来的相伴相随？他看着徐徐落泪的谢纯，心中不免微微一动，兀自抬手，掌心上薄薄的一层茧子触及她那白皙的面庞，只觉带着几分柔软。指腹划过她的脸庞，擦去少女脸上的泪滴。萧景琰的掌心随即收回，落在她肩后，将她再次带入了自己怀中：

“纯儿，你且放心吧，我已同母亲商议过，不会娶那南楚公主为妻。我知你心中为我，又怎能让旁人入府？纯儿，我……”萧景琰说着，话音忽然一哽，一时间只觉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他话音方才顿住，谢纯却忽然抬起了双臂，将他紧紧地拥住。她轻轻摇了摇头，将前额贴在他的肩上，沉声说道：

“景琰哥哥，纯儿只要你这句话，此生足矣，不敢再求其他。便是景琰哥哥真的娶了那南楚公主，纯儿……纯儿也知道,你定然是念着纯儿的。”“傻丫头……”萧景琰心中一暖，伸手轻轻抚着她垂下的长发，他这才注意到，原来她发髻尚未梳整，便就如此这般慌张地跑了来，想来定然是心中极为担忧害怕。他思忖片刻，看着她那散下来的青丝，眉心轻动，开口说道：

“纯儿，你且随我过来。”他话音落下，随即便拉着她站起身来，径自往内室走去。谢纯心头微微一怔，手却已然被他这么紧紧地握着。她缓缓仰起头来，看着萧景琰的侧脸，心头不觉轻轻一动，似一股清泉自心口而出，清澈温凉，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心之感，仿佛只要被他这么牵着，就算走到天涯海角，谢纯也定然不会说一个不字。

“我……有东西给你。”萧景琰拉着谢纯入了卧房之内，脚步却忽然顿住了，素来以平稳自况的他，心中却忽然带上了几分紧张。他松开了谢纯的手，缓缓地走向一旁的桌案，自背影来看，却似带着几分踌躇。谢纯见他心中似有所念，却也不过轻笑一声，只自随了他往屋内走去，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欣喜：“究竟是什么东西，竟值得景琰哥哥如此郑重？”

她本是半开着玩笑，随手接过了萧景琰递上来的锦盒打开。却未成想，赫然入目的竟是一柄金钗。谢纯不禁愣在了原地，她徐徐抬起头来，看着站在对面的萧景琰，目光不觉有些复杂，方才的欣喜犹然在那双桃花眼底，却更多了几分不可置信的意思。她轻轻动了动唇瓣，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就连握着那锦盒的手，似乎都带着几分颤抖。

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旧时男女在婚前，亦曾有过相看的习惯。若是彼此之间甚合心意，男子便以金钗作为聘礼，算作是应允了这门亲事，愿以女子为妇。如此这般说来，景琰哥哥……是要她做他的妻子吗？

“先前蒙受太皇太后降旨，将你赐给我做王妃，这柄金钗，本早就该予你。只是……只是这许多年来，变故颇多，我亦非当年那个少年气盛的萧景琰。纯儿，纵使到了如今，我未来依旧不算十分明朗，多年以来未提及此事，不过是不想你所托非人。可是……”萧景琰见她目光有喜有惊，心中轻轻一沉。他上前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那双如画一般明亮的眼眸低垂下来，落在谢纯的身上。

他言语微顿，目光中似有凝滞之色，多年以来，盘桓在心底的爱慕与担忧，终于在这一刻缓缓迸发，恍若流泻而出的泉水，让人心头一动。谢纯深深地吸了口气，将那柄金钗自锦盒中取出，徐徐递给了站在面前的萧景琰。她微微清了清嗓子，扬声说道：“景琰哥哥，依照旧例，男子将金钗插于女子发间，方才视作允诺。今天，纯儿便请景琰哥哥……依旧例行事。”

白皙的指尖紧紧攥着那金钗的边缘，她目光闪烁，表情坚定，看着站在面前的萧景琰。后者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接过少女手中的金钗执在掌中，修长的手指将那钗子一握，随即上前一步，自携起她那散落的一缕黑发，他动作虽然生疏，可却也极是轻柔，那发钗缓缓落在了少女的发间，亦将她那一颗心，稳稳地禁锢在了他的掌中。见萧景琰徐徐松开了手，谢纯这才轻轻舒了口气，仰头笑道：

“景琰哥哥既将此物送给了我，便是不能反悔的了。我自等着你来娶我，你可万不能抵赖。”“既然送了你，哪里还有赖掉的道理？我自会入宫去禀明父皇母妃，迎你入门。”萧景琰想到四月中梅长苏的布局与谋划，心头只觉微微一颤。他虽然知晓她心意，可说到底，却也都是她亲近之人。待过了那一局，想来许多事情，她自会知晓，届时……

“我只等你。”谢纯话音落下，轻轻抿了抿唇，上前一步，双臂环住了萧景琰的腰。那一天，是她此生之中最为快乐的一天。因为她明白，从今往后，她终于可以永远陪在他的身边，名正言顺，以妻子之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