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谢玉闻言，方才脸上的那份紧张似乎消弭了些许，他轻轻拍了拍谢纯的肩，笑道。

“爹爹，青遥大哥既在病中，还是让我先带绮儿回去吧。她现在是有身子的人，若是出了什么事，在受了惊吓，伤到孩子，只怕才是最大的不好。”谢纯却并没有依照他的话转身离去，只是轻轻扬了扬唇角，开口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谢玉闻言，看着面前的女儿，轻轻扬唇笑了笑，自去转身入了房内，在谢绮的耳旁低语了几句，两人才一前一后自屋内出来。

“爹爹、卓伯伯，那我与绮儿就先回去了。”谢纯说着，向着两人躬身行了一礼，得到允诺之后，便伸手扶着谢绮，缓步向前走去。“姐姐……”两人方才回到谢纯屋内，谢绮便颤声开了口。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眸中仍旧充满了担忧与不安，那素来红润的脸色此刻已带着几分苍白。

“青遥大哥身体素来康健，想来就算是急症，也不过是表面凶险，不会有什么大碍的。父亲能请到的医馆，自然是医术极为精湛，你且放心。而今，倒是你自己更让我担心些。这是你初次有孕，万不可因此事而太过忧心，最后若是累及胎儿，只怕青遥大哥更不会安心养病了。”谢纯说着，将手缓缓地覆上了谢绮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之上，轻轻开口安慰道。

“姐姐，我只是害怕。他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一切都是好好的，晚上回来，却已然成了这副模样。姐姐，我真的害怕……”谢绮紧紧地握住了谢纯的手，颤抖的哭声伴随着脸上晶莹的泪珠徐徐落下。谢纯只觉心中一痛，她迅速站起身来，将她的身子拥入了怀中，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掩饰住了胸中那翻涌而起的怒意与心疼，沉声开口说道：“别害怕，不会有事的。姐姐向你保证，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以后……一定不会再发生了。”

谢纯安慰了好一会儿，谢绮才在担忧之中入了眠。看着榻上那阖眸睡去，脸上却依然挂着泪痕的小妹，谢纯的心中只觉五味杂陈。她徐徐站起了身，将脚步放到最轻，款步推门而出。“小姐，夜已经深了，您也早些睡吧。这几日奴只觉得您心神不定，别再因此而染了病。”墨儿见她脸上似有疲惫之色，忙快步迎了上前，将她的手臂轻轻扶住，开口说道。

“你不必担心，我倒是没什么事。只是绮儿……”谢纯说着，目光回望了一下紧闭的门扉，轻轻沉了口气，目光中划过一抹怜惜。她徐徐舒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无声的将话题转过，开口问道，“大哥回来了吗？他可知道青遥大哥病重之事？”“大公子方才才回来，此刻已经回房去了，想来是不知道的。小姐可是要去找大公子吗？”墨儿听她问起萧景睿，倒是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探寻的说道。

“不必了。你只稍稍留意些，若是大公子去了青遥大哥那里探视，一定要提前说与我知道。”谢纯思忖片刻，轻轻摇了摇头。萧景睿的性格，她最是清楚，因而也分外仰慕。在这样的时候，若是把卓青遥受伤的事情说与萧景睿知道，只怕他就算是被谢玉责罚，也是要去找他理论一番的。她实在不想将他牵连进来，若是能尽力阻拦，还是……

“奴知道了，小姐快去睡吧。”墨儿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见她脸色认真严肃，便知道事情想来定然十分要紧，却也没有多问，只点头应下，便兀自引着她去偏殿内歇下。这一日在灯市上流连，回到府中偏又遇到这样的变故，来来回回的折腾下来，谢纯早已经乏了。可她心中只要念及谢绮与那未出世的孩子，心中便不免有些凄凉之感。这么多年来，爹爹与卓家关系如此交好，到底是为了真情，还是为了利用？就算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不顾，绮儿可是他的亲生女儿。若是卓青遥在这个时候出了什么事，他让绮儿的后半辈子，究竟该如何去度过呢？

谢纯想到此，只觉心寒至极。她在榻上辗转来回，明明全身疲累，却也只剩下了脑子仍旧清醒。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才睡熟过去，只是第二日再起来的时候，窗外的太阳却早已经是明晃晃的刺目。她匆匆撑起了身子，向外唤道：“墨儿。”“小姐您醒了。”守在门口的墨儿急忙闻声入内，谢纯见她进来，忙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也不叫我起来？”“小姐，奴是想着……小姐昨天睡得晚，这才……这才没叫您。左右现在仍旧在正月，也没什么大事，小姐何必如此着急？”墨儿见她似带着几分急迫，一时倒有些不解，却也只得站定脚步，敛声答道。

“也罢，我原不是责你。”谢纯见她脸色微沉，心中却也不免有些心软。她微微摆了摆手，在妆镜前坐下，开口说道，“先帮我梳洗上头吧。”“是。”墨儿说着，忙走上前来，在她身后站定，细细的为她打理着那柔顺的长发。“绮儿呢？”“二小姐一早醒来便回去了，说是不放心姑爷，要亲自回去守着。”墨儿一面为她梳着发髻，一面开口笑道，“二小姐与姑爷青梅竹马，真是恩爱。”“绮儿与青遥大哥的感情一向很好，这你也是知道的。”谢纯听到她的感慨，轻笑了一声，随即又想到了萧景睿，忙开口问道，“对了，大哥呢？”

“奴昨天便吩咐了小厮去大公子那边守着，只是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小姐，奴不明白，您究竟为何要做这样的安排？大公子去探视姑爷，不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吗？小姐您……”墨儿为她梳好了发髻，只用了两朵简单的簪花固定。见她问起萧景睿，心中的疑惑不觉再起，思前想后，仍旧开口问道。

“我并不是要拦着大哥不去探视青遥大哥，只是……”谢纯的话音还未落下，却忽然觉得脚下似在摇晃，仿佛一阵地动山摇之感。她不觉愣了一下，忙转过头去看墨儿。墨儿的脸上同样带着几分惊异，放大的瞳孔似在诉说着恐惧。谢纯迅速自妆台前站起了身，快步走出院内，问守在不远处的小厮道：“外面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去街上看看，若是有消息，立刻回来说与我。”

“是。”那小厮得了吩咐，立刻便跑了出去。反应过来的墨儿亦从屋内跑了出来，开口问道：“小姐，您为何派那小厮去街上打探？方才的那一震，难道不是地震吗？”“我只觉得不太像。”谢纯微微摇了摇头，心中忽然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她轻轻的沉了口气，却也说不出什么，只得焦急地等待着那小厮的回复。

“小姐，有消息了。据巡防营回来报信的兄弟说，原是街上的一个私炮坊发生了爆炸。”不多时，那小厮便急急忙忙的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私炮坊？”谢纯愣了一下，脑海中空白了一瞬，却又很快的想起了昨天萧景琰同她说过的话。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眉心骤然蹙起，一把攥住了那小厮的肩头，开口问道，“伤亡情况如何？”

“伤亡……伤亡极是惨重。听说私炮坊爆炸的当时，就已经被夷为平地了。附近受牵连的人家，怕是有九十多户，大火烧了整整一条街。但是私炮坊内，已经死了数十人，再加上附近的人家，只怕是有上百人。好在今日风不大，没有把火蔓延到下一条街。”那小厮见谢纯面色严肃，一时也不敢耽误，忙开口应声答道。

“现场是何人在主持？巡防营的人可都到了？”谢纯闻言，却也没办法安下心来。私炮坊这一炸，人员伤亡数百人，民房的毁伤更是不计其数，她实在没办法，用‘火势没有蔓延到下一条街’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巡防营已经派人过去了，京兆衙门和靖王殿下的府上也都有人在现场看顾，小姐宽心。”

“景琰哥哥？”谢纯愣了一下，随即便快步向前走去。站在她身后的墨儿一愣，忙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袖，开口道：“小姐，您这是要到哪儿去呀？那里之前可是私炮坊，只怕是现在仍旧有再次爆炸的可能，实在是危险，您还是……”“我还是得去看看。这么大的事情，你又要我怎么坐得住？也罢了，你若是真的想要帮我，就去替我取些银钱出来。”谢纯轻轻拂开了她的手，微微蹙了蹙眉。她的担忧，她自然是知道的。可依照她的性格，原也是没办法对这样的事情坐视不理的。

“小姐要银钱做什么？”墨儿微微一怔，知道拦她不住，却也不禁带着几分疑惑，开口问道。“宫内的医馆都有职务，调动所需程序繁琐，只怕不能及时来诊治。就算是能全部调遣出来，可伤者人数如此之多，只怕也是远远不够的。我拿钱去请民间大夫。”谢纯话音落下，墨儿便忙点了点头，应了声是，回到屋内，将谢纯平日所积攒的银钱悉数取了来，递到她手上。谢纯只点了下头，便快步出府，直奔那私炮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