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赎罪（4）

　　不知是吃了太多冰淇淋导致的着凉，还是淋雨勘察现场导致的感冒，未光回到家直感觉头晕头疼，脑袋仿佛要爆裂，刚洗完澡便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胡小蝶蹲坐在未光的面前，试了试未光的额头，发现未光的头有点烫，给未光喂了一些药物之后，擦了擦未光潮湿的头发，然后给未光盖了一个毛毯。

　　胡小蝶在厨房里忙碌不停，她把中午的菜放在微波炉里加热，然后抄了一盘未光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胡小蝶的厨艺算不上优秀，还算勉勉强强过得去，她带着一个围裙，小心地抄着每一道菜，在厨房里忙碌个不停，就像一个妻子在伺候生病了的丈夫，这种场面总让未光感到莫名的亏欠。

　　夏季的厨房总是油腻与炎热的地方，胡小蝶用湿手巾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珠和自己鼻子上晶莹的油汗。

　　她感到很不舒服，小心地把每一道菜做好，然后在桌子上摆好，摆成好看的造型，然后小心地叫醒未光。

　　未光睡得很踏实，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焦虑地出了一脸的汗水，整个人就像被雨淋过一样，胡小蝶轻轻地擦了擦未光额头上的汗珠，小心地把未光从座位上扶起。

　　未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到莫名其妙的头晕，他看了看面前的胡小蝶，感到莫名其妙的胃胀，急忙冲进卫生间，呕吐了起来，整个人就像一个快要折断的弓。

　　胡小蝶急忙倒了一杯热水，让未光喝下。未光慢慢地坐下，感觉舒服了，才赶到座位上，默默地抽了一根烟。

　　“吃饭了，未光。”胡小蝶擦了擦未光脸上的汗水。

　　未光没说话，尽量平复自己的内心，不让抑郁心态控制着自己，他用力咬着自己的手指，巨大的痛感让他感受到莫名的清醒，再看自己的手指，已是血淋淋的一片，胡小蝶急忙拿起绷带包扎未光的手指。

　　未光把垃圾桶拿到自己面前，看着垃圾桶里的垃圾，一股辣意与酸楚涌上脑海里，他止不住地又吐了起来，胃里的东西一下子全部呕吐起来。

　　未光擦了擦自己嘴角的涎水，却发现自己已经吐出了血，胡小蝶拍了拍未光的后背，每一下都足够小心，害怕把未光拍疼了。

　　未光依旧感受到莫名的难受，他冲进卫生间，用水龙头把自己的头发浇湿，尽量让自己感受到难以言说的寒冷，这样让自己感觉更好受一些。

　　良久了，未光感觉到了一丝难以言说的疲惫，再次返回沙发上，难受的又倒下来，喝了半杯热茶水，感觉自己舒服了，才悠悠地倒下。

　　胡小蝶泪眼婆娑地看着颓废的未光，满眼都是心疼，她小心地给未光盖上毛毯，将食物全部放在微波炉里保温，但她终究是忍不住不争气的眼泪，自己躲在卫生间里，借着哗哗的流水声，哭了起来。

　　再次苏醒不知是什么时候，未光吃力地从沙发上坐起，摇了摇自己头疼如麻的脑袋，感受到一阵一阵的疼痛，脑袋仿佛要被炸裂开。

　　他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感受到莫名的心痛，又看了看自己吐出去的涎水，红色的血液清晰可见，他不知道是自己牙齿问题还是胃的问题，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感到一种莫名的担忧。

　　他感到自己快要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快要终结了，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自己这是要死去了吗？

　　他喝了一口冷茶水，冷茶侵入肺腑中，感受到莫名的寒冷，未光打了一个喷嚏，感觉有些着凉，随后倒了一杯热茶，又用热水洗了洗自己的脸。

　　他看到微波炉里的糖醋排骨以及还在保温的饭，饭没有人动，看得出胡小蝶也没吃，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亏欠感，再看了看客厅里的闹钟，已经是夜里9点，他把饭菜热了一下，坐在椅子上吃了起来。

　　不知怎么回事，他想到胡小蝶没吃，便吃不下去。算了算了，还是把她喊醒吧，不吃饭对胃不好，未光心想。

　　于是他敲了敲胡小蝶的门，胡小蝶还没有睡，仍旧在书房里看书，头发凌乱的未光看着泪眼婆娑的胡小蝶，两个人都愣了一下，胡小蝶抱住未光，哭了起来，未光也抱着胡小蝶，感受到莫名的心酸，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晚餐总是两个人相聚的好时候，胡小蝶是懂得浪漫的女孩子，想要吃烛光晚餐，未光自然没有拒绝，忍着胃痛下楼买了几根蜡烛，胡小蝶已经把饭全部加热好，恭恭敬敬地等着未光。

　　未光关上了灯，点燃了蜡烛，胡小蝶笑着羞涩地看着未光，夹了一个糖醋排骨过去，未光也给对方夹了一个辣椒肉丝。

　　未光没有吃太多，只是吃了半碗，比平时饭量少了不少，他感到莫名的难受，喝了一杯热茶，然后又忍不住地咳嗽起来。

　　两个人都在避免谈及未光刚才吐血的事情，胡小蝶装作没看到，在未光晚上的药里加了一片胃药，未光自然很容易发现这些，为了不让胡小蝶担心，他装作没有看到吃了下去。

　　胡小蝶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在卫生间悠悠地哭了起来，她平复了心情，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再出来看未光时，未光仍旧坐在垃圾桶旁，看着自己吐出来的血发呆。

　　未光感觉这是报应，这是自己的报应，他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负罪感，他感觉自己有说不出的罪名，看了看自己左手上斑驳的刀痕，一个人默默地哭了起来。

　　胡小蝶没说话，默默地给未光倒了一些水，擦了擦未光眼角的泪花，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未光把她抱在怀里，看了看自己药瓶上“重度抑郁症”这5个用血刻上去的字，长长叹了一口气。

　　胡小蝶感到困了，让未光许愿吹蜡烛，未光没有说话，看着面前燃烧着的两个蜡烛，默默地点了一根烟，让这寥寥的轻烟随着风飘逝，自己也感觉自己的生命就像这个轻烟一样缓慢地逝去。

　　“小蝶，如果，如果……”

　　未光的声音哽咽了。

　　“如果我死了，你要好好的活着。”未光说完这句话，心中的担子一下子放下，他感觉到一丝莫名的眩晕，一下子晕倒在地，倒在胡小蝶的身上。

　　也许是看到太多死亡的案件，见识了太多生命的脆弱，看到太多变态的杀手，见识了太多人性的罪恶。

　　未光感觉到一种活着很可怕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即将死去，即将向这个世界告别。

　　这种感觉犹如辛辣的烟味，逐渐充斥着他的内心，让未光感觉非常的难受，这种感觉并没有带给未光恐惧，并没有给未光带来痛苦，反而让未光感受到一丝莫名的担忧和解脱。

　　他担忧的是如果自己死去，胡小蝶怎么办？胡小蝶又该如何用力的活着？如何面对新的生活？又该如何追求幸福与快乐？

　　他不知道，也不敢知道，他不想自私地把胡小蝶占有，只想让对方能够拥有一个永久的幸福，即使他知道人迟早要死去，人们迟早要分开，但是他还是想要让她永远幸福。

　　他解脱的是自己终于死了，不用用力的活着，不用为了焦虑的案件发仇，不用为了生活的困难担忧，不用看到罪恶的生活，不用为自己生存的多余而担心，不用连累任何爱他的人，不用伤害任何一个他爱的人。

　　他感觉自己仿佛就在一个悬崖上，自己的两只手抓住悬崖的一角，自己下面是几十层楼高的地域，自己的手已经流出了汗水，自己将要掉下去，自己用力抓住悬崖的一角，却不知道如何爬上去。

　　自己就想一个断了翅膀的鸟一样，自己的身下是高高的云彩和盘旋飞翔的老鹰，自己想要爬上去，却因为角度的问题爬不上去，只能在这里等死。

　　他想要生存下去，又不想这么痛苦，他想要解脱，但是又不愿意凄惨的死去，这种痛苦与矛盾纠缠着未光，让未光近乎崩溃。

　　他在思考，为什么自己没有死去呢？

　　没有在陶明明的乱棍下打死？

　　没有在公安局大楼上坠落？

　　没有死于一次次的割腕和自杀？

　　如果，自己死了，能让她感受到快乐，能够让她有更好的生活，那就请让自己死去吧！

　　未光悠悠地想着，想着自己的幼稚，想着自己的任性，想着自己的可恨与可怜，这种负罪感越来越强烈，让他分不清现实与梦幻，逐渐有了种想要自杀的感觉，他又梦到那个深不见底的悬崖，他梦到自己即将坠落，即将摔落在地，即将化为泡影，化为乌有，他居然没有哭泣，反而甜甜的笑了。

　　他笑了，眼睛却不自然地流出了咸咸的泪水，像是在哭。

　　他不清楚，那个她一直在房间里摸眼泪呢。

　　胡小蝶压住了内心的痛苦，把未光安抚好，自己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返回到自己的卧室，然后悄悄地把房门关闭，不发出一点声音，一个人忍不住安静地哭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未光，不要离开我……”她的声音哽咽了。

　　由于没有吃安眠药，未光睡了一个小时，便苏醒了，他迷茫地看着旁边的环境，感受到一丝陌生与熟悉，他想到火中惨死的孙少峰和李建斌，估计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是这种感觉吧。

　　未光从梦中惊醒，从床上坐起，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卫生间，坐在水龙头旁边，让水龙头把自己浇醒，他又回想到那个可怕的噩梦，那些巨人观，回想到哥哥死去的那个不眠之夜，李教授死去的可怕的教室，他感觉到这些人的惨死，感受到他们的灵魂仿佛在纠缠着自己。

　　未光哭了，他借着水龙头哗哗地流水声，忍不住哭了起来，他不知道哭什么，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衣服上，把衣服打湿，未光感受到说不出的亏欠感。

　　他哭自己的没用，这些人在自己面前悄悄地离去，而自己却没有能力阻止不幸的来袭。

　　命运之笔对他不肯温柔，反而更加心冷，每一字就像火在焚烧一样钻心的痛苦。

　　如果自己在父母出去的时候阻止这一切，让他们陪在自己的身边，那么就不会有十几年前的不幸，兴许他们还能陪着自己走到现在。

　　如果自己在哥哥前往现场的时候拦住他，或者跟着哥哥一起前往现场，他们俩就可以活在一起，不用担心人世与天堂的分别。

　　如果自己能够保护好李教授，兴许李教授就不会死于凶手的刀下，还能陪着自己下棋聊天，帮助自己解决每一个生活中的难题。

　　如果……未光不想列举太多如果，仅仅这三个如果就已经让他痛如钻心，自己真的好没用，只会给身旁的人带来不幸，自己真的是一个有罪的人。

　　未光吐着涎水，看着自己涎水里的鲜血，他感受到莫名的心痛，他加大了水龙头，让自己的哭声被流水声掩盖，让自己的心冷被流水声遮挡，让自己的失落被流水声覆盖。

　　如果，我死了，她就不会看到这个没用的胆小鬼，就不用看到这个悲惨的废物，就不用为这个废物而担心，而害怕，而付出。

　　她长的很漂亮，完全可以找一个更好的丈夫，最好能找个对她好一点的大老板，让她一辈子不愁吃喝，能够无忧无虑地过这一生，这不就是一种成全吗？

　　未光哭了起来，他感受到一种救赎的力量，这个力量仿佛在告诉他要狠下心，结束掉自己，未光看到角落里放着的小刀，还很崭新，刀上带着鲜血，还是上次割的。

　　既然自己这么脆弱，这么该死，就自己终结自己吧，他已经早早写好了遗书，把这些东西全部给了胡小蝶，就这样结束吧。

　　未光还是忍住了，他没有胆量结束自己的生命，或者说他没有勇气。他把刀扔在地上，又忍不住地哭了起来，他终于清醒了，看着荒唐的自己，他难过地哭了起来，自己还是太幼稚，选择这么简单的结束生命。

　　他想，如果自己死了，按照胡小蝶的性子可能也会自杀，自己是胡小蝶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胡小蝶如果自杀了，自己的一厢情愿变成乌有，自己送给她的幸福成为悲痛，未光矛盾地哭了起来。

　　他看着自己的手腕。那该怎么办呢？他点了一根烟，好好活着吧，让她高兴点，让自己成为她的骄傲，就这样好好的吧。

　　他泪眼婆娑地推开胡小蝶的卧室，轻轻地吻了胡小蝶的额头，这时她才看到胡小蝶的枕头上点点泪花。

　　她，也在为我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