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没有谁一出生就能够做好一个人，季柏恩望着窗外，很不凑巧地正在下雨。天空就像是被水晕过了的墨画，斑斑点点，一笔浓一笔淡。滚滚而来的云黑压压的一积一层，扑簌簌地掉眼泪，线子一样地划破空气打在行人身上。

四处躲蹿的人群倒是有几分滑稽，有人在雨幕里相拥亲吻，有人在雨幕里喋喋不休，更多的人只是撑起一把伞，冷漠地淡然地走过。季柏恩把耳机塞进耳朵里，隔绝了嘈杂的雨声和人群的喧哗。

“我不是一个好人，也不是什么好姐姐，更不是一个好女儿，我只是我季柏恩。我做不好你们眼里的谁，但我知道我能做好我自己，我没干什么天大的坏事，那就不算是坏事。”季柏恩压着声儿，有些沉闷。出租车里的空气也不算清新，季柏恩拉下车窗，外边冰冷的线落在脸上，很疼，也很清醒。

坐在前边的司机大叔没有搭话也没朝后张望，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前方。季柏恩缓过神来时，脸上早已湿的热的连成一片了，季柏恩慌慌张张地用手去抹，却十分可笑地吹了个鼻涕泡儿。大叔从前边递来一包纸巾，没转身没说话，季柏恩接过纸，擦干净脸。

下午两点的天，比晚上八点还要黑，车里很暗，季柏恩什么都看不清。点亮屏幕，电话早就结束了，季柏恩有些疲倦，深深地陷在座椅里。车驶向她所熟悉的院子里，下了车低声跟司机道谢，随后又整理好了情绪摁下门铃。

“柏恩？你怎么来了，也不跟阿姨说一声。” “阿姨好，我来找温亦行借笔记，借完马上就回去了。”季柏恩扬起笑脸，熟练地扮起乖乖学生的形象。“亦行在房间里呢，你去找他吧，我过会儿给你们端水果上来。” “麻烦您了。”

面对温姨的热情，季柏恩总有些愧疚。“来了？”温亦行转过椅子，看着站在门口的季柏恩，从抽屉里拿出准备好的笔记递给她。“你总拿我当挡箭牌，季柏恩，逃避是不能解决所有事情的。” “不需要你管。”季柏恩扔下书包，往椅子上一摊，整个人就烂在那儿了。

她打小就爱拿温亦行当盾使，犯了事总往他这儿跑，她浑得很，却从没想过要把温亦行也给拽进来。温亦行因为她惹事被人打折了一条腿，他却没把她捅出去，只是撒谎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哎，温亦行你这儿有没什么吃的，我一天没吃东西快饿死了。” “有几包饼干。”温亦行从柜子里摸了半天，摸出了几包小饼干。季柏恩眼睛都亮了，这是她最喜欢的小饼干，总是断货根本不好买。“你这家伙虽然木讷，但手脚倒挺利索。” “我可不觉得你这是在夸我。”

季柏恩尬笑几声，随后倒在椅子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季柏恩的吃相不算优雅，狼吞虎咽的，饼干渣飞一脸，温亦行就靠在桌边静静地瞧着她。“亦行，柏恩，来吃水果。”门猝不及防地被打开，季柏恩慌忙把饼干全塞进嘴里，被饼干渣呛得脸蛋通红。

“怎么了，柏恩，感冒了吗？”温亦行给她拍背顺气，“她没事，太激动被自己口水给呛到了。”季柏恩的脸憋得通红，恨不得一掌给温亦行那张冰块脸扇去。“哦，那有什么事嘛，柏恩，以后想吃水果随时来温姨家，温姨家管够！” “咳咳...好的...咳。”

温姨走后，季柏恩随手捡了几块水果往嘴里一扔就要走。“要走了？” “嗯，太晚了也不好。”季柏恩把笔记往包里塞，嘴里还嚼着饼干，含糊不清地说：“我下次再来，别想我啊。”送走季柏恩后，整个房间里又变得空空荡荡的。

满屋子都是她存在的痕迹，温亦行靠在椅子上，椅背上的罩单有她洗发水的淡香。他竟一时间有些舍不得从椅子上起来。季柏恩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总是像阵风似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季柏恩拧开房门，把东西一扔，就摔在床上，之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忙爬起来从包里翻出了温亦行的笔记本，好好的摊平放在床头柜上。

温亦行的字很俊逸，跟他的人一样，干干净净又不墨守成规。季柏恩闭着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醒来竟是凌晨三点多了。她做了个梦，梦见和温亦行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会儿她才五岁多，就敢爬树掏鸟蛋，成天和男生鬼混在一块没一点女孩的样儿。她满脸灰扑扑的抱着刚掏来的鸟蛋正兴冲冲地往家赶，就看见一个端端正正的小男孩，他浑身上下都干干净净的，长得也很漂亮。

季柏恩第一次感到有些羞耻，赶紧用袖子擦脸，没曾想越擦越花。“给。”季柏恩抬起头，看见刚才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就站在自己跟前，给自己递了张湿巾。“谢谢。”季柏恩接过湿巾擦脸。好香，季柏恩闻着湿巾的香味儿，看着正要离去的小男孩，赶紧喊住他，“喂！”小男孩转过身，看向她，她感觉脸上烧呼呼的，一片辣。

“给你，这个好吃。”季柏恩把怀里的鸟蛋捡了一个最大最漂亮的，用袖子擦了好几遍塞到小男孩怀里，头也不回地就跑了。往后她得知了小男孩就住在附近，便没脸没皮地赖上了人家，没事总往人家里跑。有时候什么都不干，就那么捧着脸盯着他看也能看一下午。

看的人脸都红了也继续盯着。“你总盯着我干什么？” “因为你好看啊。”季柏恩歪头一笑。温亦行的衣服总是干干净净平平整整，手指甲也时常修剪，里面从没有淤泥。季柏恩野惯了，但嘴巴可甜，总讨的大人欢心。

季柏恩总是会送温亦行奇奇怪怪的小东西，什么蛇蜕的皮，知了的壳，干了的蚯蚓等诸如此类。按照她的话，那些全是她的宝贝，她是看温亦行好看才送他的。季柏恩晃荡着双腿，嘴边还有温妈烤的小蛋糕的蛋糕渣，夕阳斜斜地落在她身上，镀满一层薄金。她说，“温亦行，你长得可真好看，以后给我当小媳妇儿怎样？”温亦行红了脸，许是夕阳的红，许是害羞的红，“哪儿有男生嫁给女生的说法。” “我不管，你就得给我当小媳妇，你就只能是我的小媳妇。”

一晃就过去十二年，季柏恩也快记不清了，好像什么都没变过。她还是那么野，温亦行还是那样干净，只是更加冷了，总臭着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