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墙头马上

颜萦早课迟到了，却也让书院的所有同窗都认识了她。

恰好她又和许子忡同坐。

书院学生是席地而坐，本来许子忡和林安子一起同座，但是一大早林家人就来接林安子回家看望他病重的家父，所以他空出来的座位颜萦就填补上了。

锦瑟师母本来安排了许子忡去住那楼阁上的空屋子，但是屋子顶上漏水需要一段时日修葺，许子忡就只好继续和颜萦同吃同住。

小玲子吃惊的看着颜萦悄声道：“少爷，要不我和许公子换房间好了，陪你安歇。”

颜萦敲打她的头道：“书童是不能和自己的少爷同吃同住的，书院不允许你忘了？”

小玲子嘟着嘴道：“可是小……少爷，你这样很危险哦！”

颜萦拍拍她的脸道：“你放心，我颜萦会自己保护自己的。”

其实颜萦也真的很会保护自己，她总是等许子忡安歇了她才裹着被子入睡。

没想到许子忡这小子后来经常晚睡了，点灯看书是常事，看着他这么刻苦颜萦也不好意思偷懒，每日里和他读书习字好不快乐，书院里也开设蹴鞠和弹琴、骑射、礼仪课堂，颜萦时间久了竟和这些同窗玩得不亦乐乎。

尤其是和许子忡越来越要好，两人总是形影不离读书画画，开怀大笑总是他们的声音，许子忡在书院读书最厉害，文章常常得到文雅先生的表扬赞叹，他各方面骑射、弹古琴玩蹴鞠都不在话下，颜萦在书院里算是个拖后腿的学生，好在每次许子忡都出来给她解围还帮她作弊。

少年人总是无忧无虑的过着快乐的书院日子，锦瑟师母有时也会给他们做好吃的，邀书院里的子弟到后山竹林踏青，这样的日子是颜萦之前没有过的。

也没有人看出她是个姑娘家，书院的男生都是大大咧咧的书生，又不在一起洗澡吃饭自然就不会发觉她真实女儿身。

但是她刚来的头一天锦瑟就发觉了，她悄悄让颜萦以后到她的厢房洗澡了再回存书阁，如果她不方便和许子忡安歇可以给她另安排住宿，颜萦总是笑说没关系，总不能让我都是得到特殊照顾吧？再说了那个傻大个也看不出来，简直是呆头鹅一只，说到这里她都是满脸笑。

锦瑟就笑了，她说，确实，仲文这孩子还是不错的，他命也苦，好在他争气，学习刻苦，将来必定高中。

颜萦听到这里就不说话了，她闷闷的玩弄着衣角，锦瑟师母看着她，划划她鼻头道，傻丫头，男人不入仕，为什么要来书院？难道来书院回去之后耕田种地吗？

他们又不能像女孩儿那样找个有钱有权的男人嫁了就完事了，他们肩上有着家国的重任呢。

颜萦跳下几榻，也没理会锦瑟师母，转头就走了。

这孩子，又闹什么心绪？别又像她娘亲当年那样就好了。

颜萦不爱听这话，她爹爹就是权贵里的朝廷官，这些年她听得最多的就是他爹把她当成货物一样培养，就是希望她能嫁个更能帮他平步青云稳固地位的女婿，她就像一个筹码被他父亲不断加码不断货比三家来联姻。

她厌恶这些。

她低着头跑出门，恰好今日书院放假大家都出门游春赏花去了。

忽然她听到有人叫她：“颜兄弟，这儿！”

她寻声抬头，就看到书院高墙头上趴着一个人，正是子忡。

她忙挥手蹭过去大叫：“你怎么上去的？”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子忡叫道，“你过来小兄弟！我拉你上来。”

颜萦一见到他心情就好了很多，“这样很危险，站上去先生会责骂的。”

“别害怕，有我呢！”子忡从高墙上一把拉住她的手，她一跃就朴入他怀里，但是两个少年人都不介怀，他把她当兄弟，她把他当成最信任的朋友，她和他并肩站在高墙上，子忡忽然双手蒙住她的眼睛，叫道：“别动，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啊～”眼前一黑他双手一遮，她笑起来“喂喂喂，许子忡你又在玩什么花样啊？”

许子忡在她眼里是个学习好头脑聪明，又喜欢玩一点恶作剧的男生，有时就是也会情绪低落，他就会弹琴，唯一让她欢喜的是他对于女孩子的事比较迟钝。

他没有发觉每天和他同吃同睡同住的是个女孩子。

想到这颜萦就要笑出声，“还没看到你就这么开心了？”许子忡忽然放开她的眼睛，她低头一看，墙头下有一匹马，而且是一匹红色的小汗血宝马。

什么？是汗血宝马？

“这？马匹？小马？红色的？”颜萦开心的狂喊跳起来，一个倾斜就倒了下墙，子忡一把接住她顺势就把她抱上了马上，子忡还没等她惊魂未定就一踢马肚，马匹就往前狂奔而去，“啊～许子忡，太好玩了～你这马哪来的？”

“我驯养的。”

许子忡笑起来，你没想到吧？这是我家养的马，我舅舅是养马的马夫，他三年前送了这匹汗血宝马给我做生辰礼物，你知道吗？我舅舅长年在北边，他说边关烽火因为太盛，所以马匹需求多，他才有生意可做。

这样啊？

颜萦在马上想到了一个问题，她问他，你是不是常常带着你的汗血宝马去集市上耍？

哪里话，不过偶尔去，我娘说我不学好就不能像阿爹那样入仕，我们许家就没有希望了。

你也要去做官吗？

许子忡笑道，不然呢？这是我娘的希望。

“我不希望你去做官。”颜萦怒起来，甩开他搂着自己的腰的手。“放我下来。”

“好好的你为什么生气？”许子忡奇怪的扶住她不让她乱动，“危险你别动小兄弟。”

“放我下来！”颜萦继续不开心发脾气。

许子忡这时勒紧马的缰绳，小马鸣叫一声就停下来了，颜萦挣扎着要下马。

“你怎么了？”许子忡放她下马，她头也不回往前走，许子忡牵着马在后面追她道：“你不开心？”

她忽然捡起一根地上的枯树枝对他身上一阵乱戳，生气叫道：“我不开心不开心，你为什么要去做官？你为什么要去考科举？你以为凭借你的力量就可以改变你家族的现状了吗？你以为你去考科举就可以让你过上人上人的生活吗？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一下子怔住了，他一脸懵的看着她，他被震撼住了。

那么，我们这些年轻的学生来书院又是为何？我舅舅说，我们之所以南渡到江南来，就因为北方的铁骑打了过来，我们难道就这样偏安一隅心安理得看着自己的……

颜萦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要说了，我不希望你变成像我爹那样每日过着涂涂抹抹的生活。”

说着颜萦丢下手里树枝头也不回往书院方向跑去了……

天昏沉，一阵春雷响过，雨接着就跌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