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颜家有女

东晋三百一十二年，暮春，江南水波荡漾，绿草如茵，百花齐放，一派祥和之气笼罩着颜家延绵几百里的高墙院落，园子里流水曲觞，凉亭风习习，竹林凤尾在风里鸣响，这里的高耸飞檐亭台楼阁把外面的世界都隔开了。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十五岁的 颜萦一只手撑着小脑袋，一只手里握着一根丝线，一只五彩的大蝴蝶纸鸢正在天空飞翔，她趴在屋顶上，赤裸着双脚翘起摇摆着，好不惬意看着风筝自由飞舞她快乐极了，它多自由啊！

高墙外的世界是她所不知道的也是她向往的。每日闲暇之时她总是喜欢来到这里仰望蓝天白云，喜欢看高墙外偶尔路过的人，有骑马的，有闲庭信步的，也有外出踏春的，三三两两，好不热闹，但是，她只能这么远远看着墙外人头攒动，无法去体会那花花繁华世界。

她记得去年春天有个骑马的少年从高墙外的桥头旁路过，马上的少年看不清面孔，深蓝衣裳，他的马好俊俏，在江南很少能看到红色的马匹。

听说西汉时期传入中原的汗血宝马就是红色的，不过这样珍贵的马匹大多数是在北方放养，怎么江南人家也有？

好奇的颜萦记住了这个红马少年，她希望他可以再次出现，但是从去年到现在，这个少年不再出现了。

“小姐，小姐，小姐……”远处丫鬟小玲子正在廊下寻找她家小姐的身影，小姐一定又躲到屋顶上去了，“小姐，小姐，你快下来，老爷回来了！”

“什么？爹回来了？”颜萦吓得脸色苍白一个撅趔就要从屋顶飞檐上跌落，小玲子吓了一大跳，赶紧叫道：“小姐，你慢点儿，不着急，老爷还要去敷脸呢。”

颜萦听着她说这话时手一松，那个蝴蝶纸鸢已经随风飘去，“哎呀！我的蝴蝶！好可惜啊，我可是做了一个晚上呢！”正在咕哝着抱怨，在小玲子催促下，颜萦提着裙摆爬下来，小玲子仰着头看她家小姐，一脸担忧：“小姐，那么高慢点儿～”

到了低矮处，颜萦一个轻跳就跃下来，心跳如雷喘了口气，小玲子奔过来扶住了她，急急道：“小姐，你身子不好，这会子又误了吃药的时辰，夫人该骂奴婢了。”

颜萦安抚她道：“哪里就能骂你了？不是还有我吗？”

“小姐，你还不着急呢？老爷和夫人在前厅等着你呢！”

小玲子快要急坏了，扶着颜萦就要小跑，忽然大叫起来：“糟了，小姐，你得去换衣裳，你还没穿鞋子呢。”

颜萦脸色一变，想到父亲严肃的面庞，也忽然哆嗦起来，忙道：“快,快，换衣裳去～”

两人奔去了颜萦的闺房里，众丫鬟家仆都集中在了前厅，没人帮手给颜萦换装，小玲子手忙脚乱给颜萦换了件艳丽端庄的大家闺秀裙褥，给她穿上了鞋子，拿出了绳子，询问颜萦道：“小姐，要把腿绑上吗？”

颜萦一看，哎哟，还得绑腿，真是讨厌，这是她母亲为了防止她走路迈得太开而让她把双腿绑上的，目的是让她走小碎步。

小玲子忙跪下准备给她绑腿，这时前厅总管永华在门外叫道：“小姐，老爷和夫人已经等候多时，让小姐立刻到前厅去。”

妈呀！来不及了！

颜萦忙甩开小玲子的绑腿的绳子，连滚带爬式的跌跌撞撞到了前厅，前厅拉门关着，她整理整理衣裳和头发，小玲子也赶来了，对她道：“小姐，别怕，有小玲子在。”

说什么呢？有你在也没多大用啊！

唉！完了完了～爹又要考我功课了！

丫鬟拉开了门帘，颜萦低眉顺眼轻轻碎步走进来两步就跪下叩拜，轻声细语道：“萦儿见过爹，娘亲，给爹爹娘亲请安。”

颜萦父亲一身家常紫衣，仰躺在竹椅榻上敷脸抹粉，也没抬头看他女儿，身边两个丫鬟端着盘子侍候，身旁坐着的一个满头珠翠的着华服的贵妇人，手里拿着美人扇正在给老爷扇着，她不过三十左右，风韵犹存，美艳华贵。她有一双世俗淡漠的眼眸，她看着颜萦，对她道：“萦儿，快起来吧，你爹爹累了，你也好歹给你爹沏茶。”

颜父道：“沏茶就算了，我两个月前出门时嘱咐你要好生练习琴棋书画，做女红，现在来看看你做得如何？”

颜父敷着粉在做脸说话不方便，说出这段话声音有点怪怪的，不过颜萦已经习惯了，如今这豪门贵族世家贵胄里，都流行男人唇红齿白敷粉做脸的癖好，谁的脸涂抹得越厚越白越得到朝廷的重用，所以，社会风气里美男标准就是敷粉化妆宽袍大袖的玉冠男子为荣，听管家永华还给她说过一个集市上的新鲜事，有个美男子突然就在回家的路上被看死了。

真是被看死的。

那他脸上的粉得有多厚啊？

“萦儿，还不快写一首诗赋给你爹爹瞧瞧你的长进！”颜母在旁对发呆的颜萦叫道。

“这……”颜萦脑袋一片空白，完了，完全不记得要写什么了！最近也没念什么书。

“这什么？快，永华，把笔墨纸砚拿来。”

颜父轻拍自己的脸，哎呀，要长出细纹了，“老爷莫生气，萦儿这两个月都有努力，我看她每日都在闺房里写写画画的，又熬夜做着女红，想必她不会让老爷失望的。”说着对颜萦使了个眼色，颜萦心中一呆，望着自己母亲，她母亲边给她爹打着扇子一边给永华吩咐：“还不动作快点给小姐拿来笔墨纸砚，还有那把焦尾琴，一会小姐写完字可要弹琴的。”

啊？颜萦对她母亲焦急的使眼色，小声捂嘴道：“娘，我都不会。”

笔墨纸砚都在几案上摆好了，颜萦拿着毛笔，看着纸张，心如乱麻又如擂鼓，小玲子在旁磨墨对她道：“小姐，你写奴婢帮你研磨。”她故意把“帮”字大声重音说出来，颜萦半信半疑看着她，只见小玲子从脚底下抽出一张写满字的纸张递给了颜萦，颜萦大喜，接过来铺在了白纸上面，假装在写着字体。

两人作弊隐瞒的行为都是颜母让小玲子事先准备好的。

颜萦一脸喜色感激的看着自己母亲，她母亲若无其事给她丈夫打扇子，轻拍他敷粉的脸道：“老爷，萦儿写得多认真，这《白马赋》很长，萦儿写得花半个时辰，不如我帮你拍拍脸按摩按摩，听说今年特别流行拍脸的手法可以减少细纹，让肌肤又白又嫩，老爷要不要妾身帮你拍拍脸？”

颜父一听来劲了，忙快活叫道：“来来来，夫人多拍点。”

“是。”颜母此时对颜萦又使了个眼色，颜萦会意，她母亲在帮她蒙混过关，她对她老娘感激的点点头。

死丫头，一天到晚让我帮你圆谎。颜母内心嘀咕着。